炮灰小妖貌美如花(6)
河阳一个没留神,雨昕祭出了自己的神兵“紫焰剑”,这两柄剑是一对,固名思议,是两道紫色火焰,由雨昕凰羽尾上的两尾紫翎锻造而成。威力极大,热度极高,如果被它扫到轻者皮肤烧伤,重者则灰飞烟灭。
鸣呦暗道不好,他本意是想激怒众人,最好一起到沧海面前告状哭诉,说不准沧海一个生气,就把自己给放了呢!
沧海,都是你惹的祸,我就算死也想舒舒服服地死,可不想烧得一块黑炭啊!
他咬着唇,冷冷地看着雨昕,指尖攥紧放开,又攥紧,最后还是松了力气,罢了,魂在魄在,法力仍在,但是一丁半点不能显露,现在的他,只是一只四百多年道行的小鹿妖。
死就死吧,一了百了!这次大概真的可以魂飞魄散吧,他撇撇嘴,也好!
沧海,我就喜欢你欠我,不过不用还了,反正,你也还不起!
寂静的“修德殿”上安静莫名,“紫焰剑”火星迸射,滚烫的热浪似乎可以将空气燃烧。
雨昕双眼赤红,衣袂翻飞,周身被红色火焰包围,怒火熊熊,一触即发。
河阳没动,洛冰没动,哲羽没动,连阑琚都没动。河阳与洛冰是看他出言不逊,傲慢无礼,借雨昕的手给他个教训;哲羽则是想着看看这鹿妖究竟有何本事,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而阑琚则负手而立,面沉似水,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鸣呦仍是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红紫光华交叠着映在瞳仁里,衬的一张细瓷如玉的脸妖媚又诡异。
他支着下颌,淡淡一笑,勾了勾小指,“来啊,让我见识见识沧海君的徒弟有什么本事。”
河阳是首徒,修炼境界已达巅峰,他站在一旁,心头讶异,按理说,沧海君不会平白无故收徒,他的徒弟有可能是“浮离天”的继承人,必得家世渊博法力深厚才可以。而在妖界,除了妖帝应龙之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当得起沧海君的弟子。
而面前这人,面对雨昕的紫焰业火居然半点不惊,仿佛并不看在眼里。妖修行,与仙大不相同。他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幻化人形,而第一次所幻人形,无论以后再如何修炼都不会改变,既不会变老也不会更年轻,除非,临时用法术改形换貌。
因为妖修炼不易,有许多修炼至千余年才可以幻形,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的妖所幻的人形都年龄偏大,甚至是老翁老妪的原因。
这鹿鸣呦看上去只有十七岁左右,能够幻成如此年轻的人形,一定天赋异禀,而有这样天赋的妖,据他所知,除了已经魂飞魄散的芝华上仙,再无他人。
他冷着脸,不发一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敢踏进这“浮离天”!
电光火石间,雨昕一声怒喝,右手紫色光柱突然光华更盛锋芒更长,像一道霹雳般裹挟着熊熊烈焰呼啸而来,转眼间,殿内五色烛火俱都湮没在紫光之中。
鸣呦微笑着,眨眨眼,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沧海,再见吧,唉,我得承认,我还舍不得你呢!他闭住眼睛,睫毛颤了颤,眼角沁了一颗泪,不怕,只痛一下下,就好!
第7章 芝兰玉树,灼灼其华
一声巨响,凌空炸裂!
咦!怎么没事,没有烧成飞灰?
鸣呦睁开眼睛,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火凤凰,这会儿正鬓发零乱地委顿在地,像只斗败的小母鸡。
一枚手掌大的圆形玉轮在鸣呦眼前忽忽悠悠地打着漩儿地转着。
沧海站在殿门口,冷冷地看着殿内众人,面色不悦。他轻轻招了招手,那枚玉轮倏地变成钮扣大小,飞回了他指尖,也没见他往哪儿装,反正看不见了。
鸣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掸掸衣服,把耷拉在眼跟前一绺不听话的头发往后一甩,“唉,看来今儿个是死不成了!”
慢慢腾腾地踱到听到巨响刚从后殿跑来的涿然身边,咧嘴一笑,“仙女姐姐,带我回那个清……清……清什么的地方睡觉去吧,我好困啊!”
涿然看了看沧海,沧海冷声道,“去吧。”
涿然这才领着鸣呦往“清宁轩”走去。
拐了个弯,确定离得大殿远了,涿然这才小声问,“方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大声音?我在后面都听到了,惊天动地的!”
鸣呦翻了翻眼皮,“那个雨昕师姐,瞅我不顺眼,想打我来着。”
涿然停下脚步,侧过头来叮嘱他,“雨昕的来头可大着呢,大小姐脾气,除了真君,谁都管不了,你以后让着他点儿,要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鸣呦做了个揖, “谢谢涿然姐姐。”
涿然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别说,这个小妖还怪讨人喜欢的!
……
“说吧,怎么回事?”沧海问道。
“那只小妖怪,他欺负人……”雨昕被洛冰搀扶起来,忿忿不平地说道。
沧海转头道,“河阳,你说。”
河阳道,“师傅,雨昕虽然也有过错,但还是鸣呦师弟有错在先,他直呼师傅名讳,不知礼节,傲慢无状,雨昕这才想教训他。”
沧海想了想,才说道,“河阳,你身为大师兄,也肩负着替为师管理‘浮离天’之责,更要约束师弟师妹们的不当言行,而不是纵容他们私自以武力解决问题。”
顿了顿,又道,“你可知,方才你失于管束,差点酿成大祸……鸣呦只有四百多年的道行,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雨昕那一剑下去,他就法力尽毁,性命难保了……”
河阳闻言,大吃一惊,他嗫嚅着嘴唇,心中非常愧疚,本以为鸣呦既来“浮离天”,则必有过人之处,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刚得道。
“以后,遇事三思,别再冲动了”,沧海说罢,向后殿走去,再也没看众人一眼。
“师傅……”,雨昕委屈得在身后喊了句,沧海却也没回头。
“清宁轩”里,鸣呦还抱着下午没吃完的玄晶果啃着。别说,吃了这果子,还真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欢实劲。
“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鸣呦刚刚咽下最后一颗,没注意到沧海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吓得差点噎到。
鸣呦站起来,走近沧海,一步之遥的距离,把脸凑过去,眉眼弯弯,戏谑地笑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就喜欢吓我么?”
他的鼻尖与沧海毫厘之间,沧海退了一步,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我不是有意吓你,看你吃得开心……不便打扰……”
“呵呵……”鸣呦突然笑起来,一支软绵绵的手臂搭上沧海的肩膀,“我说沧海君,你对我这么好……”他的脸缓缓地,离沧海冰雕般的脸越来越近,“是为什么呢,莫非……”一只白皙的手掌不知何时已抬起,向沧海的脸上探去。
沧海冷不丁地身形微晃,人已在几尺开外,一张如冰如玉的脸也不由得泛起了一抹微红,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人,说不出的悲恸失望,深深烙在心底那人真的没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就真的好么,就真的是自己盼望的么?这些话说起来轻松,等真正面对的时候,就像拿一把锉刀不停地戳着心底无数细小的伤口,而他的陌生就是这把刻骨钢刀。
沧海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他鸣呦何尝看不到,他是谁,是与他相濡以沫过的爱人,他的一举一动,一悲一喜,怎能逃过他的眼睛,但是,芝华早已死去,宁愿魂飞魄散。所以,鹿鸣呦,已无从选择!
——芝华仙君,芝兰玉树,灼灼其华,那么我鹿鸣呦偏偏就放涎不经、倨傲无礼。什么时候,你沧海君嫌弃我了,什么时候把我扔的远远的,最好再也不想看我一眼才好,这才是得偿了我所愿!
鸣呦扶着门框,嘻嘻笑着,“沧海君,你还是放我回去吧,你那些徒弟个顶个的能耐,我就是个拖后腿的,他们也都不喜欢我,留着我有什么用?”
沧海压根不接他的话茬,重新走回内室,绕过他取了案上放红果的盘子,黑黢黢的眸子反射着天际一线亮光,语气像划过树梢的一缕风,“明天起,你得唤我师傅”,他盯着鸣呦在暗夜里变成深碧色的眸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如果再不听我的话,你试试看,我自有教训你的法子。”
鸣呦的笑意慢慢在唇角消失,“你威胁我?”
“没错。”
沧海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边走边从指尖飘来一物,落在床上变大,是一席厚厚的云织锦被,比原先的要厚许多。
他知道自己怕冷?鸣呦摸着光滑的缎面,扯了扯嘴角。又开始想念他那流光溢彩、瑰丽夺目的九彩鹿皮,心中叹道,没有那具皮囊,他远没有当初那么好看,也拢不住三魂七魄,而且还畏冷怕热。
当初解羽和多宝的聚灵术真心不咋滴,将他刚刚四散的魂魄勉强聚拢,却不晓得该如何存放,任由他浑浑噩噩地乱飞,不知怎的一头钻进了颖夫人的肚子,如果不是鹿杰夫妇去求了妖帝,他在出生不久就得第二次魂飞魄散。
他捏着下巴沉思着,酸甜苦辣齐齐地涌了上来。其实他谁都不恨,不恨帝君、也不恨瑞彩。可是有人趁他魂飞魄散法力尽毁现出原形之机,将他的鹿皮活生生剥下,让他濒死之机还要尝尽那惨绝人寰的椎心之痛,这由不得他不恨!
四百多年来,他也试图找过,但没找到,后来,也就懒得找了。执着的喜欢了沧海两千多年,也没什么好再留恋的,再好再漂亮,也是一张皮而已,找到了又如何,被沧海认出来,被所有人认出来,他就是芝华,他没死,之后呢,再重新轮回一遍当年的苦楚?何必呢?
鸣呦躺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在黑暗中一笔一画描摩那人的锋利冷峻的眉眼,沧海,怎么五百年未见,你还是没变?你知道么,其实我,也没变呢!
你还记得么,我初上天庭那一日,帝君给了封号,我第一个来的就是“浮离天”,来找你!
——
“你就是‘大日神君’苦修之时点化的鹿仙?”帝君坐在高高的灵霄宝殿上,俯视着下面站着的人。
芝华作了揖,恭敬地说道,“小仙正是。”
此言一出,众仙皆窃窃私语。当时的芝华,一门心思的来找沧海,对天庭的事情一知半解,其实连半解都谈不上。
他生长于凡间一处无人踏足的仙境,名叫幽鸣洞天,懵懵懂懂就活到了四百岁。一天,他与往日一般在山野林间四处奔跑,准备先去九曲瀑下泡个澡,然后去找好友中容。
天光明媚,草绿花香,他正撒着欢儿的纵跃,突然,看到路旁倒着一人,双目紧闭,满面尘灰,衣衫褴褛,嘴唇干涸得都结了血痂。他围着这人前后转了三圈,舔了舔他的脸,呸,又苦又涩。
他跑去离此不远的山涧找了竹筒装水,喂给他喝,至于食物么,他平素最爱吃一种顶端结着紫球的紫草,想来这人也爱吃,于是,他找了些来,嚼碎了喂到这人嘴里。
不一会儿,这人醒了,睁眼看看他,然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嘴里的草汁给吐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人是不吃草的。
这个人告诉他,他是天庭之上的大日神君。他用舌头再一次舔舔他,不会幻形,当然不会说话,他想,大日神君是个什么东西,天庭又是个什么地方?
没想到,这个大日神君能耐得很,居然能听懂他肚子里的话。
十年,大日神君与他在幽鸣洞天待了整整十年,这十年,他的生活天翻地覆,这十年,他脱胎换骨如换新生。大日佛教他修炼,看他幻化人形,带他游历,然后离开。
他幻出的人形五官隽秀,体态柔美,大日神君望着他,视线仿佛穿过他的身体落到了莫名某处,或某个遥远的地方,良久,方叹息一声道,“芝兰玉树,灼灼其华”,你的名字便叫做“芝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