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舟(77)
“我又怎么了。”不清楚耐着性子道。
他不等欧雪再开口,自己又说:“我现在有个很不好的想法,你好好听我说,别想别的。”
欧雪拼命点点头,不清楚表情异常严肃,这会儿搞不正行的岂不是找死?他刚坐正,不清楚蓦地说:“你又想什么呢。”
欧雪一僵,干笑道:“这回真没了。”
不清楚出了口气,说:“之前我问过你,你到底是天生就屏蔽信号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你自己觉得是天生的,现在我也觉得,大概真是天生的。”
“泥泥为什么要向你传达消息,而不是给我?因为我很难‘触及’。”不清楚缓缓道。
他说着停了停,似乎是等欧雪慢慢理解。但欧雪意外的立刻就懂了。因为他偷偷给不清楚想过一个更简明易懂的比喻:不清楚是个上了透明防弹玻璃的大蛋糕,他非常吸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了就会发现这块香甜的蛋糕外面套了一层难以突破的防弹玻璃。不清楚是脆弱的,但令他脆弱的不是来自外界的骚扰,而是他要对抗自己。
欧雪抱着胳膊思索须臾,把他的这个比喻讲给不清楚听,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理解错。不清楚听罢挑眉道:“还挺恰当的。”
他在茶几上坐下来,“那就用你的比喻来说吧。你就是那块防弹玻璃。”
“啊?”这又把欧雪说懵了,情不自禁道,“说正经的呢。”
不清楚懒得理他,继续道:“就像那层透明的防弹玻璃,你很难引起鬼魂的注意,坚固而稳定,是互不相扰的。但现在,魂魄离体,就像那块防弹玻璃罩仍然是稳定的,但可以被轻易地拆开。”
“你发现了吗?”不清楚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个正方形,“我们变成相反的了。”
欧雪摸着下巴道:“我怎么听着我们更般配了呢……”
第105章 般配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不清楚无奈道。
欧雪摊手,一脸理所当然:“般配就不是正经的?”
不清楚才不和他争辩,抱起胳膊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欧雪彻底老实了,小声说:“您说您说……”
意外的是,不清楚这下却沉默了,盯着欧雪抿了抿嘴,一时没有开口。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欧雪发觉自己看一眼就能知道不清楚在想什么了,他干脆直言道:“你有话直说啊,忘记我们最开始因为什么拌嘴生气了嘛。”
不清楚果然笑了,说:“自从我搬来以后,被鬼怪影响的次数增加了。”
欧雪一顿,不清楚继续道:“有些体质特殊的人,遇上另外一种特殊的人,会彼此放大那部分特殊。”
难怪他犹豫,欧雪听明白了,也就是说,其实是自己影响放大了不清楚的特殊之处!
“这不是我的那个‘不好的想法’。”不清楚突然打断欧雪的思绪,表情愈发严肃起来。“我真正的猜测是,我们两个的这种相反特质和彼此放大是后来的、人为的,正变得越来越明显。泥泥说你越来越香了,也许就是这个意思。”
他越说越快:“你也在变得吸引鬼神之物,我们的特质又会彼此放大!防弹玻璃的稳固是你天生的,但可以轻易地被拆卸,不是。”
他两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这种所谓的拆卸,意味着你能轻易魂魄出体但不对自身产生伤害,像积木一样,搭在一起保持稳定,但好拼也好拆。出体,再回来,都不会身体有损害。这很难得一见,如果你天生如此,大伯父应该早就发现了。”
欧雪摸了摸下巴,“那就是说,我本来是搭建好的一整个,现在被变成了可拆卸的……”
“一个来自外部,一个来自自身,相反且能彼此放大。”不清楚叹气,“好吧,确实听上去很契合。”
他抬头看向欧雪,“那么,你觉得,为什么你会特质改变呢?”
欧雪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关键之处,他一开口,背后便隐隐冒出了寒意:“张志安当初下的咒,真正的内容就是这个……”
“没错。”不清楚点头。“咒言早就生效了。这个咒言让他在不逢七之日遇上了喜丧仙,也同样让我们在那天撞上了喜丧仙。”
两人眼瞪眼须臾,欧雪大为不解:“为什么啊!”
不清楚安静了几秒钟,摇头道:“我暂时也不清楚。”
欧雪干笑起来,硬生生地开玩笑道:“什么玩意儿,搞了半天张志安给咱俩做媒呢……”
好吧,某方面来讲确实是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件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不清楚嘴上没说,心里也没有因为欧雪的玩笑话放松几分。萦绕在脑海里的是种淡淡的不安,像某些细节已然脱轨、失控,自己却毫无察觉。他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指,蓦地自言自语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我会抓住的。”
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欧雪当然听见了,也没打断。他刚要张嘴,不清楚看了过来,慢慢说:“我梦到了这个。”
他摊开手心,那道浅色的疤痕横亘于此。没等欧雪开口,不清楚断断续续地讲起了那天。奇怪,他明明看不见,那天的种种细节却丰富而清晰。他是看不见的,但对不知道的动作和小表情了如指掌,反而真的走向厨房,将手伸向刀架时,一切都空白了。
“图图一直抱着我胳膊嗷嗷哭。”不清楚面色平静,但眼睛垂了下去。“那个治疗室有一股消毒水冷冷的味道,我坐在椅子上等。等了好久,不知道回来了,她说如果你不知道疼,那就不缝针了,让它自己慢慢长好了。”
“所以真的没有缝针就回去了?”欧雪看着那道刀痕,心里跟着一阵肉疼。万幸划得实在整齐,也不算很深,能自己长好。只是,不缝针,想必在恢复的过程中难免再次扯开伤口,疼痛反复。
“其实很疼,确实很疼。可我当时不知道犯什么轴,我说我不觉得疼。”大概是如今回忆起来有些好笑,不清楚边说边笑了。他抬眼看向对面,发现欧雪非但没跟着乐,反而眼底沉沉。不过他什么也未表达,只是说:“然后呢?”
不清楚却停了停,思考片刻,他说:“划上的那一瞬间,我又能想象出来那些画面了。空白的部分,又有形了。”
他摸了下自己耳垂,“然后,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不知道拿了根针,针上面连着棉线,硬生生地给我戳了个耳洞出来——”不清楚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她还打算再给我戳另外一边,我说超级超级疼——”
欧雪干巴巴道:“你姐姐也真是个奇人……”
“第二天不知道找到了方法,我又看得见了。”不清楚出了口气,“就这样。”
两人望着彼此,再次沉默。欧雪看向那枚白生生耳垂上的孔洞,他亲手给不清楚戴过耳钉、想必不知道下手真是快准狠,那个耳洞才能打得那么直。一般人可能真下不去那个手,毕竟不清楚本人毫无意愿。因为是不知道和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很符合行事作风。
欧雪脱口而出道:“你戴过什么耳饰吗?”紧接着,他又自己答说,“没有吧……”
形状规整、孔洞很细,一看就没有被耳饰坠过。
如他所料,不清楚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都没长上……”欧雪轻声道。
他仰头看向天花板,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情绪复杂到极点,最后一股脑化为了忧伤。欧雪真的很不喜欢不清楚伤害自己,可他不想说教,也不想埋怨——这些不清楚都知道。
好半天,欧雪惊觉鼻子上除了层薄汗,外间客厅没开空调,难以察觉的燥热正渐渐浮现。
欧雪收回视线,他看着不清楚,眼梢忽然勾勒出了一丝淡淡、无奈的笑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是会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