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舟(56)
不清楚拎着他后衣领把人拽起来,“别范轴。”
“我总感觉……不对劲。”欧雪实话实说。不清楚一手推着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两人来到灯管下面,惨白冷光照得不清楚脸也白得没什么血色,他蓦地冒出一句,“你看不见什么人影的,是一团。”
“什么?”欧雪下意识地追问道,“什么一团?”
不清楚想了想,只说:“一会儿我们转过前面那个转角时,用余光看远处的角落。”
欧雪微微挑眉记下。不多时两人转弯、即将迈进墙后,他拿眼角余光扫向远处,在车库远远的死角,灯管光芒像被吞噬了,那片黑看上去有着不合理不规则的形状——
“好了。”不清楚按住欧雪的后脑勺,把他脸转回来,“不看了。”
眼前十几米开外就是车库尽头。这块区域没划停车线,一面墙壁上钉着块铁框架的巨幅招商广告。这里不好停车,一般不会有人走进来,钉上广告有些欲盖弥彰。广告布早已褪色,模特五官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咧笑的嘴唇下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欧雪干脆背过身去,视线死死盯着两人过来的转角。
头上没有照明灯管,光芒消失在墙角,切出一片整齐的裂纹。
不清楚自己研究了片刻,从包里摸裁纸刀出来,三两下划破了广告布。欧雪见状回头看,布顺着划缝飘落在地,露出了墙上两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这是道推拉门,板材整个生锈、布满凹凸不平的暗红锈迹,像腐烂的肉块切面。不知为何锈迹甚至蔓延到了旁边的墙面,在墙上洇出一道道向下流的红黑印记。
门的把手更怪,是个老式的圆环拉手,衔着门环的不是常见的异兽、花型浮雕,能明显看出是张人脸。门环也和门板略微锈在一起,不清楚撬了几下才分开。他轻轻吐了口气,抓住门把说:“来帮我一下。”
欧雪过去帮忙,门只卡顿了一下就顺利滑开,露出能供人通过的缝隙。有股浓烈的铁锈腥甜从漆黑中涌出,一点点都看不清内部。不清楚边松开门环边说:“小雪,不要相信眼睛的判断。”
欧雪一怔,不清楚迈进门,“好了,去吧。”
他毫不犹豫地把门拉上,两扇铁门微微震动,严丝合缝地闭拢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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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铁门
铁门碰撞发出的震动消失后,整个暗室内没有一丝声响。太过黑暗,连自己都身体都看不见,却能隐隐感觉出空间并不算狭小。不清楚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空气中充斥铁锈的腥气,还有股淡淡的潮湿。地下空间总是难免伴有湿气,现在这里的潮湿感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伸直一边胳膊向前探了探,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不清楚把手机按亮,打开摄像头上的闪光灯束向前照去。最先照出来的是几个牌位,手机的光亮度不够高,他瞥见这几个熟悉的东西,立刻从包里取出了手电筒拧亮。强光一下子扫开,几乎照亮了对面的整墙——
密密麻麻摆满了排位,足足三层,如果不是牌位上的姓氏各不相同,仿佛误入了谁家祖祠似的。这些牌位全部漆成了鲜艳的红色,整齐陈列在架子上。一整面墙的牌位还不足以让不清楚惊讶,真正让他微微愣神的,是架子的下面。
架子下层部分挑空,由细细的木柱支撑,像是个巨大的笼子。“笼子”内层层叠叠堆着一具具假人模特,看上去就是服装店最常见的那种假人模特,只是被漆成了黑色,且模特的胳膊都朝上举着,个个伸直了胳膊。它们堆在牌位架下,被几条足有三指粗细的铁链紧紧捆成一团,像是一个巨大的畸形怪物。铁链重叠的部分已经彻底锈死在一起,那一大团黑色假人上压着个半米宽的石盘,远看像一口大磨盘。铁链把磨盘和假人模特拴在一起,又令磨盘牢牢压在模特上。
不清楚抿紧嘴唇,拿手电筒照四周墙壁,墙上写满手抄的咒语咒轮,几乎没有空白处。暗室将近三十多平米,就连天花板上都写满了咒语,解怨的、震慑亡魂的,墙壁角落已经爬满大片大片的霉斑,此刻没有丝毫庄严肃穆,只有令人不由屏息的惊悚。
定在原地片刻,不清楚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仰头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牌位,轻手轻脚向架子靠近。此情此景,就连他自己都有种发出大声响便会惊醒那团模特假人似的错觉。他缓缓走到架子前,略微俯身,向那团假人靠近。假人堆起来只比他矮了一点点,不清楚只能踮着脚尖往石盘里看。
果然不是什么磨盘,更像是个圆形水槽。里面的水只剩一小层了,浑浊粘稠,散发着类似死水沟的腥臭。不清楚长叹了口气,眼前的场景有些超出预料。他下意识地攥住手,把指甲深深按进手心的皮肉里。刺痛让头脑稍稍回神,不清楚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铁链,很快便发现链条并不是锁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这些铁链其实可以解开,不需要暴力破坏。他没有贸然尝试,站在原地认真观察了半晌,越看越觉得这些铁链扭在一起的走向有些说不出的熟悉感。他顺着那一丝半缕微妙的熟悉感冥思苦想,终于微微睁大了眼睛。
灯束抬高,照向圆形水槽石,定定停在那块青灰色的大石上。不清楚尽量放轻动作,缓缓踩上了假人。脚刚落实,他便低声念了句“得罪”。鞋底传进大脑的触感并非塑料模特该有的坚硬,而是软绵绵的,不,或者该说是酥的,好像稍微多踏一步就要往下掉渣似的。脚正往下微微下陷,不清楚没有低头,艰难地踩着那些假人朝水槽靠近。每走一步,那些假人便因为重量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能伸手够到水槽的距离,不清楚停了下来。手电筒照着箍紧水槽的铁链子,他果然发现了一个像是绳结似的铁链团。这团铁链结完全没有生锈,保持着黑亮发油的颜色。他伸手摸上铁链,冰冷寒气似是立刻给皮肤覆上了一层霜。从铁链铁环本身的缝隙间向结内摸索,他摸到了枚只有一端继续连接成条的铁环,是铁链的尽头。
不清楚屏住呼吸,拽住铁链尽头处的环使劲向外扯——
像是鳞片光滑的游蛇、铁链发出连串急促的叮当碰撞声被轻易地抽了出来,那团铁链结解鞋带似的自己松散开了!不清楚浑然未料解开如此轻而易举,本就用了十足的力气,眼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仰了过去!他不由迈开腿要稳住身体,越发现双腿已经深深陷进了假人模特的缝隙中。两条腿如同扎进泥潭般深深扎进了黑色的假人堆里,随着不受控制的动作,假人裂开样往下掉着小块的碎屑!
不知何时,层层叠叠的假人全部变成了脸朝上的姿势,只用凹凸起伏来表示五官的脸、面无表情地冲着他。一双双越过肩膀伸平的胳膊交叠着,织成了张巨大的网。与此同时,石水槽没了铁链的束缚向下滑去,咣当一声砸向地面,仿佛整个暗室的地板都震了两下。
随着水槽滑落,假人们像是活了,没有任何一个假人真的在动,又好像他们本身就是一体、所有的都在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活物。不清楚的腿甚至还没来得及往外拔,身体已经立刻又往下陷了不少,眨眼间膝盖以下都被埋进了假人堆中。即使隔着一层裤子,那些东西的触感也绝对不像塑料,反而像是酥软的木屑或是绳网。浓烈腥气中混入了诡异的酸甜咸苦味,几乎令人窒息。他当机立断不再挣扎,停下了所有动作。
暗室内的活人与死物都不再动弹,同时所有的一切也都在扭动。墙壁上的咒文,假人堆,铁链,都在视线中旋转着开始扭曲,似乎在带着身体缓缓上升。视线花了一瞬间,那一瞬间不清楚不受控地呼吸急促,手不禁摸上了自己的耳垂。他摸到了那枚耳钉的银针尖,刮了一下手指,不疼,只落下强烈的存在。不清楚把指尖压在银针上,思绪被拽回脑海身体,他艰难抵抗着思绪的混沌开口道:“……别在这儿跟我较劲了,你们可以——”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卡带的机器,重叠无数模糊细语,分辨后却分明是他自己的嗓音。话未说完,刺耳的碎裂声覆盖了所有知觉,不清楚挣扎着拔腿,指尖皮肉已深深按进耳钉,即将穿破涌出第一枚血珠。他大声道:“他会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