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舟(164)
对此,欧雪没什么意见,只是忘记了自己也拉黑赵横。当日下午手机响个不停,欧雪没接,也拉黑了。
两人第二天开车去了一趟元亨利贞酒店,宫利贞一如既往坐在庭院里打麻将,一面是精致美艳的脸,一面是凹凸不平的疤痕,就像两人初见她一样。宫元亨在前台办理入住、摆弄电脑,他身边是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宫楼。宫楼穿着深色的长袖长裤,身上不合时宜地盖着薄毯子,还是戴了毛线帽。前台的小姑娘对于老板的父亲突然中风并且也坐在前台里表示惋惜而不自在,明显没有往日活泼。
四个人站在三个角落,仿佛从来不认识彼此,没有交谈,没有对视。
一直等回到车上,欧雪才说:“真奇怪,对吧?”
不清楚点了点头。
第三天,两人还是去了酒店。宫利贞没在庭院里打麻将,卢娜娜似乎已经习惯了老得有点恐怖的宫楼,把他的轮椅从桌前挪到了靠墙。宫元亨依旧办理入住、摆弄电脑,两人偶尔交流,似乎宫楼只是个特殊的摆件。
欧雪和不清楚仍然没有上前,两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了会儿,起身离开时,发现宫楼那双浑浊与犀利并存的眼睛像是在望着两人。但他兀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动作。
第四天上午,韩仕英和霍雀如约而至。欧雪想象中两人这次应该穿着警服一类的正式工作装,结果还是她们便服。四人开两辆车到了酒店门口,隔着玻璃门,宫元亨、宫利贞和前台的卢娜娜都不在,只有宫楼一个人被毛线帽挡住眼睛,坐在柜台后面的角落。
不知为何,所有人忽然生出了种不详的预感。两个警察跑得最快,韩仕英掀开宫楼的帽子,发现他歪斜的嘴上浮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浑身上下更是散发着日化产品的工业香气。欧雪和不清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霍雀捏着毛线帽道:“人跑了。前台呢,我要调监控。”
“什么?”欧雪满头雾水,他看不清楚,不清楚也看他。霍雀绕出前台要去找人来,韩仕英面带微笑,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塞进宫楼手里,两手抓着本子笑眯眯地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什么?!”欧雪大呼,“他好得很!什么遗言——”
“他没有遗言,当然,你们要是想问,随你。”
正在一片混乱时,四人听见一个悠闲声音从身后传来。回过头,只见宫元亨拎着一个塑料袋、正在推上酒店的玻璃门。他无视神情各异的四人,慢慢走到柜台前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盒东西:“刚才去买水果了,让摊主帮忙洗洗切了切,耽搁了一会儿。”
不清楚瞥见两位女警已经调整了站位,随时能把宫元亨制服。霍雀最先上前,边亮出证件边道:“宫元亨是吗?有些事找你谈谈。”
“我知道。”宫元亨边说边用牙签从盒子里插了块水果吃。“我就是在等着呢,对了,我给我父亲喝了一瓶漂白剂。以他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应该是没多少时间了。”
就在这时,始终像具尸体似毫无反应的宫楼忽然发出了声音。漏气一样的嘶嘶从他嘴角挤压出来,嗫嚅不清、在他无法对齐的歪斜牙膛里随着口水小小回荡。好半天,欧雪才反应过来,他是呵呵笑了。
一丝口水顺着宫楼干瘪的嘴角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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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钥匙
后面几天,欧雪和不清楚都过得有点恍惚。
龙碧仙姬刚刚死去的那个夜晚,两人尚且没有“此事已了”之实感,也就未能完全放松下来,不过当时确实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如今几日听着韩仕英带来的新情况,反而愈发恍惚起来。
宫元亨的确给宫楼喝了一整瓶漂白剂,以宫楼的身体状况,甚至没有什么合适的抢救方案。当天晚上宫楼的死讯便传来了,只是他到底是死于漂白剂还是没下得来手术台,韩仕英并没有告诉两人。
按照霍雀的说法,她们所在的部门对于特殊嫌疑犯有特殊的取证方式,宫元亨确实会按照不清楚所希望的程序进行——他会受到审判不是因为杀死了养父,而是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不过现在要罪加一等。但如霍雀脱口而出的,宫利贞确实不见踪影了,并且是在欧雪和不清楚去酒店找过他们的当天就跑了。
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也没有说过什么,就只是推开玻璃门离开了。宫元亨并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说这话时,他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霍雀和不清楚交谈中欧雪在旁边听了不少,霍雀很确定他说的是实话。
两位女警虽然有些头疼,但不太沮丧。她们认为以现在的警务系统来说想要找到一个从城市里出走的人并不算太难,只是迟早的事。
“你怎么想?”欧雪问。
不清楚挂断电话后便一直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阳台下方、便是那天宫利贞停车的位置。片刻,不清楚才轻声道:“对我来说,我的使命是结束。结束他们的行径,但不是终结他们的生命。因果是接连不断的,他们曾经想要登上的那个道,自然会给出他们应得的结果。”
“这很‘不清楚’。”欧雪由衷道。
谁知,不清楚认真点头说:“这很不清楚。”
那天下午,欧雪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面自我介绍罢了,他才听出竟然是酒店前台的那个小姑娘卢娜娜。他赶忙拽不清楚来听,卢娜娜听上去又伤心又沮丧,好半天两人才从她的话里捋出来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位女警上门的前一天,宫元亨忽然把卢娜娜辞退了。辞退的原因他没有说,卢娜娜在酒店工作几年,自认为和老板们关系也都不错,反而不好细问。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前,宫元亨给了她钥匙,并且留下了一个电话,要卢娜娜将钥匙交给电话那边的人——也就是欧雪。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板们在搞什么?”卢娜娜奇怪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欧雪含糊道,“钥匙,你方便的话,留在酒店前门的地垫下面吧。”
他说话间,不清楚那边已经穿鞋准备出发了。
当然,半个小时后卢娜娜才又打来电话告诉欧雪钥匙已经放好。过去的时候她人也走了,两人盯着底垫角一个鼓起来的大包,无语了片刻。
那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串钥匙,有四把呢。
酒店和风水店在宫元亨宫楼被带走的那天就停业了。两人试了半天,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串钥匙并不是酒店的。这种薄钥匙是内门钥匙,应该用在后面的风水店里。
不清楚看向欧雪,欧雪转着那串钥匙,出了口气,“听领导的。”
这四把钥匙分别对应风水店的大门钥匙,通向走廊的后门钥匙,房屋中的里门钥匙,还有地下室的一扇房门钥匙。可这四把钥匙对如今的两人来说毫无意义,因为韩仕英和霍雀在几天就打开了这四扇门、该拍照的拍照该取证的取证。作为当事人,欧雪和不清楚自然也进去了,两人站在那座华美的祭坛下,无言了许久。
就像现在,两人从酒店那边回来,站在自家楼下相对无言。宫元亨肯定知道带走自己的人不需要钥匙也有能力打开四扇门,那这些钥匙为什么会留给两人呢?
不清楚想了想,说:“也许他只是把一切都脱手了,用这种方式、给我们。”
“我觉得,这个人其实和宫利贞一样,很奇怪。”欧雪转着那串钥匙,慢悠悠地边走边说。不清楚偏了偏头,“愿闻其详。”
“如果他和宫利贞一起留下宫楼跑了,对宫元亨来说,仍然不是结束。他没有向宫利贞一样走了,也没有带着宫楼和宫利贞一起走了。他用他自己的方式选择了那个结束,而且永远和宫利贞绑在一起。”
不清楚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欧雪抿了下嘴,继续说:“我当时就在想,宫楼喝的那瓶漂白剂,不是宫元亨硬灌的。他应该真的愿意喝。”他揽过不清楚的肩膀,“这样想想莫名其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他们还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结局,和我们其实关系不大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吧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