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舟(156)
不清楚不由看向欧雪,欧雪睁大眼睛盯着桌上,一把将一台答录机抓了起来:“这些消息是实时的……”他也看向不清楚,声音低成了气音,“如果这是对讲机性质的设备,那两台机器之间的距离绝对不会太远……”
不清楚顿了下,反手抓住欧雪、拎着手电就向门口跑去。玻璃门一开,走廊黑漆漆的尽头不知何时已经立住了个瘦长的身影——
那人微微躬身,在浓重的墨色中冲两人一动不动低首。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刺过去,照出那人微微起伏的五官。
一盏童子花灯不知被谁移动到了走廊尽头。两人才进门时,此处明明空无一物。
第197章 摄受
“我梦见她了。”
宫利贞开口时,宫元亨正在把一个巨大的行李箱塞进仓库的角落中。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
宫利贞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仿佛她已经喝了十几年中药、早已被腌制入味。持续服用姑姑苗水让她精神状态变得很差,两枚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屋里明明很热,宫利贞却肩上披着一条毯子。她光着两腿,脚上也没有穿鞋。
宫元亨直起腰,盯着她看了会儿,把自己脚上的拖鞋蹬下来,扫到她脚边:“穿上。”
角落里的行李箱已经被杂物和防尘布遮掩起来,两人站在门口,沉默地望着黑暗中的箱子。那箱子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大尺寸,黑色硬帆布拉链箱、在几十年前很流行,如今因为尺寸过大已遭淘汰。几个小时前,一具尸体裹着张酒店的床单被折进箱子中,运送到了远方。
这是一家酒店,他们有太多方式处理掉那张其实并没有沾上多少干涸血沫的床单。现在,那张床单已经混进无数张淘汰下来的白床单中,经由合作的公司拉走,大概已经被丢进了焚化炉。
宫元亨侧过身,看了一眼门外的走廊。他们的养父此时并不在家中,偶尔,宫楼心情不错会亲自出门买菜。饶是如此,他仍然静悄悄地听了一会儿外间的动静,这才转过身皱眉,很郑重地说:“你不能再喝药了。”
宫利贞的眼睛始终圆睁着,但数日的疲惫令她眼皮松弛下来,像是挂不住似的。她转身往外走,拢了拢肩头的披肩。包在毯子中的长发滑落出来,左边缺了半截,一边长一边短,显得有点滑稽。
她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差最后一步了……”宫利贞边走边说。她缩在那张毯子下面,鞋底从地板上蹭过:“最后一步究竟该怎么做仙姬一直没有告诉爸。时间真的要到了,一下雨洞府就坏得厉害,爸的身体也跟着越来越弱。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仙姬最后那一口仙气,这次肯定对了,势已俱足,再等几天吧——”
“我把他们指到那儿去了。”宫元亨立在她身后说。
走廊上的脚步停了,宫利贞一动不动地竖在了原地。走廊一片死寂,甚至听不见两人呼吸。几秒钟后,地板吱呀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被甩落到地上的毯子。宫利贞咬牙切齿地冲了回来,两手一把卡住了宫元亨的脖子。她披头散发,侧脸上的烫伤疤痕令她凶狠的眼神像厉鬼一样。宫元亨下意识地闪了一下,但宫利贞几乎是连扑带撞掐住了他的脖子,两人扑倒在地上。
“你要死!你想死就自己从楼上跳下去,你要干什么——”她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她真的用了要杀他的力气,宫元亨甚至听到了她讲话时磨牙的声音。她的手因为累日的精神不济软绵绵的,其实没什么力气。宫元亨只窒息了一下、就不怎么费力地拉开了她的手。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宫元亨先移开了视线。他望向天花板上的灯,慢慢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甘霖,你不累吗?”
宫元亨把两手摊开,平躺在地板上:“我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借势而为,给大家都指了个方向,像你们之前做的一样。”
他说罢仍是只有长足的静默。宫元亨缓缓撑起上半身,眼睛重新看向宫利贞。数年共同生活,他熟悉宫利贞的一举一动,解读她的一切近乎成了本能。在此刻,宫元亨很累,他懒得思考她此刻又在思索些什么,而是继续道:“如果仙姬真的借他俩这对新金童玉女成了,那就是仙姬赢了,爸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如果他们两个把仙姬杀了,那就是他们两个赢了,爸、爸怎么样,哈哈——”
他说着突然开始笑,“反正怎样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宫元亨听到自己的脑袋咚一声又撞上了地板。这一下磕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宫利贞的手再次掐住了他的脖子,可这次只有指甲往皮肤里陷。她大着喘气,磨了两下牙,声音压低成气音,听起来像是种嘶鸣:“蠢货,那我们呢!那我们呢?你有没有想过那我们怎么办!”
她松开手,揪住宫元亨的衣领,把他的脖子都拎了起来:“只要爸没和仙姬一起达成他的大业,他就永远不会放过我们,天涯海角他也要拉着我们一起死!”
“完了,真的完了……”宫利贞猛地松手,捂着脸,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李行明!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她只是很小声很小声地啜泣,到后来她真的放声大哭起来。宫元亨躺在地上,忽然感觉耳边的哭声很烦。他从没有见过宫利贞哭泣的样子,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么吵闹。他在一瞬间觉得她说的对,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或者干脆从酒店楼上跳下去。
宫元亨从地上腾地坐起来,动作之大,把宫利贞直接给掀了下去。他把那双手从她脸上硬扯下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真的喝那些药汤子喝疯了……你到底记不记得爸有多大岁数,他老了,他早该死了!他浑身上下所有器官到处都是病,没有仙姬,他早就进火葬场的炉子了——”
没想到,宫利贞毫不示弱,大吼道:“你拿我们去赌这个万一吗?!那是宫楼,宫楼!他肯定还准备了什么在等着我们,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她吼完了,蓦地浑身一震。宫元亨来不及反应,宫利贞已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抓着他的手,冲进厨房,端起灶台上半凉的姑姑苗水仰头灌了大半杯,然后扬手将剩下的药水泼在了自己和宫元亨身上。
厨房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淡淡的草药气味漂浮在空气中。那杯子刚一放回去,宫元亨听到自己背后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宫楼背着手,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了一眼地板,又看了看厨房中狼狈的两人。宫楼问:“怎么回事?”
宫元亨暗自出了口气,他扫了眼撑在灶台上双手不停发颤的宫利贞,转头冲着宫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宫利贞,“我收拾一下。”
“嗯。”宫楼应了声,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外面有警察,你收拾收拾去看一下。”他扫了眼低着头、像是有些站不稳的宫利贞,又冲宫元亨道:“刚喝的吗?”
“嗯。”宫元亨错过宫楼去拿拖把,“刚凉。”
宫楼点了下头,往走廊深处走去:“让她吐出来,别迷迷糊糊说错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宣一个出版相关的消息(编辑让我下周再说,我憋不住了(不是这本
第198章 花灯
童子花灯忽然被挪动到了走廊尽头,饶是两人也惊了一下。不清楚手中的灯筒照过去,那童子身上多出了几块深色的印记。他拉着欧雪快步走去,两人发现那些深色的印记原来是些水渍。吹塑纸半防水,水渍并没有洇透,而是缓慢地冲下流淌。
欧雪下意识地顺着水渍流淌的方向低头,在童子花灯的脚下也有一小片不明显的水痕,刚巧被不清楚踩到了一点。不清楚也发现了,赶忙抬脚,那些水竟微微有些发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