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赴风月(70)
鄢陵认认真真地攻略叶悬止,从最开始的请教,到慢慢开始闲聊,与他说一些合欢宗的闲事,偶尔也说一说自己的少年心事。不过在他们两个人之外,总有一个煞风景的宣九。
宣九仰着一张鄢陵又嫉妒又讨厌的脸,做着鄢陵恨不得咬死他的事,不遗余力地破坏他和叶悬止的相处。
但是鄢陵一点也不怕他,宣九算什么,他不过是借了那张脸的光,鄢陵不屑与他争。
初雪那一日,白云峰呵气成冰,叶悬止和鄢陵不惧寒暑,只有宣九裹着狐裘,懒洋洋地倚在窗口赏雪。
他今日话少,没有打断鄢陵,鄢陵很高兴,邀请叶悬止在傍晚出去赏雪。
叶悬止看向窗边,不知道是在看雪还是看窗边的人。
“不了,”他直接拒绝,“我晚上不太想出门。”
兴致勃勃的鄢陵一下子被人拒绝,脸上闪过一些无措和失落。
宣九也有些惊讶,叶悬止很少直接了当地拒绝谁。
送走鄢陵,叶悬止起身回楼上,让宣九也不要来打扰他。
“这么好的雪景,你就要去睡觉?”宣九撑着头,懒洋洋地问。
叶悬止走上楼梯,“这么好的雪天,才适合睡觉。”
宣九看着叶悬止一步一步上楼,冷不丁问道:“你这么喜欢睡觉,是梦里藏了什么宝贝吗?”
叶悬止没理他,宣九紧盯着叶悬止的背影,“你的徒弟苏锦可以铸造梦境,他用这个赚了很多钱。你是他的师父,你会铸造梦境吗?”
叶悬止终于停下脚步,他站在楼梯上,望了宣九一眼,“不要再揣测我。”
宣九冷笑一声,这样好的雪天,他不理鄢陵也不理我,赶着去梦里见情人呢。
叶悬止的身体变得很轻盈,他睁开眼,眼前是浓密的树冠。在那边湖上,叶悬止躺在吊床里,赤裸的足尖时不时划过水面,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冠洒下来,有些光怪陆离。
叶悬止翻了个身,窝进身边玄渚的怀里。
他微微仰头,睁开一只眼,玄渚眉边的红痣格外显眼。
玄渚抱紧了叶悬止,道:“今天的阳光真好,我喜欢这样的晴天。”
这样的晴天让叶悬止想起一个清晨,他没有继续想下去,那个清晨的影子极快地从叶悬止脑海里划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身边人的心口忽然沁出血迹,止不住一样流了满身。
叶悬止从梦里醒过来,外面的雪还在下,落下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叶悬止颓靡地揉了揉脸,起身下床。
他走到楼下,把宣九叫起来。
“我是个凡人,”宣九睁开眼睛。“不睡觉我会死的。”
“你可以明天白天睡,”叶悬止道:“也能让我白天安静会儿。”
他把宣九叫起来,要跟他一块出去赏雪。
宣九看了他一会儿,拿了件大红色的狐裘。
叶悬止没有阻止,两个人走出门,满地银装素裹,静谧地不像话。
宣九察觉到叶悬止的目光频频停留在自己脸上,他没有回头看,放任叶悬止的想念。
走了一段路,在后山的一片空地上,有个人在那里练剑,长剑挑起雪花如飞花,又纷纷落下。
叶悬止挺住脚步,聚精会神地看。
鄢陵也是用心良苦,大半夜的还在这儿等着叶悬止。
宣九不会舞剑,他看向叶悬止,幽幽道:“你的朱砂痣知道你在夜里看别的小仙君舞剑吗?”
第57章
初雪后的第二天,鄢陵照旧来小楼,叶悬止却不在。
书房里的摇椅上,只躺着一个打盹的宣九。
鄢陵里外转了几圈,都没找到叶悬止,于是不得不走到宣九面前,问道:“叶长老呢?”
宣九身上盖着一张毯子,他狭长单薄的眼皮睁开,懒洋洋地看了鄢陵一眼。
修士就是好啊,舞了大半夜的剑第二天还能这么精神。
“他出门了。”宣九道。
“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宣九哼笑,“怎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要跟你报备?”
鄢陵上下扫视他,“你一个奴仆也跟这样跟我说话!”
宣九把毯子往上拉了拉,“恃宠而骄嘛。”
“你——”
宣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两句话就能把鄢陵气死。
鄢陵愤恨的目光在宣九漂亮的脸上转了两圈,忽然笑了,道:“恃宠而骄,只是不知道你还能骄傲多久。”
宣九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鄢陵大发慈悲地在宣九身边俯下身,“你知道你的脸很像一个人吗?叶长老之所以会喜欢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脸很像他的旧情人。”
宣九的表情没有鄢陵想象中的难过痛苦,他只是淡淡瞥了鄢陵一眼,道:“我不信。”
宣九躺在摇椅里胡言乱语,“他说过他只有我一个人,他爱我的皮囊,更爱我的内在。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想跟我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不想让任何人来打扰。”
“叶长老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鄢陵神色震惊。
“床榻之间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宣九面色得意,他这么说,但是一点也想不出来叶悬止在床上是什么样,他还是那样清冷孤高吗?还是会变得乖巧妩媚。
鄢陵紧盯着宣九的神色,道:“你在说谎。”
宣九挑眉,“这么笃定?”
“他的旧情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鄢陵道:“叶长老对他一往情深,他的死法又那样惨烈,叶长老忘不了他,也不可能对你说出那样的话。”
宣九啧了一声,看向鄢陵,“既然叶悬止那么深情,我有这张脸,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鄢陵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不过一个凡人,数十年寿命,都不用等到你死,只要有些许的苍老,你这张脸就和他不像了!”
宣九面色阴沉,不过他很快就笑了,“那我就在我老去之前把我的脸皮剥下来送给他。”
鄢陵有点被吓到了,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宣九。
宣九甜蜜的笑着,“等他怀念旧情人的时候就抚摸我的脸皮,说不定还要把我放在他身边陪他睡觉呢,这何尝不是一种相守呢?”
鄢陵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转身跑走了。
宣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哼了一声,抖了抖毯子继续睡觉。
叶悬止晚上才回来,宣九白天睡多了,这会儿正在书房整理自己的书稿。
叶悬止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便替他拨了拨暗淡的灯烛。
“夜里写字对眼不好。”叶悬止道。
宣九抬眼看向叶悬止,“你在去杀他之前,都想了些什么?”
叶悬止顿了顿,“现在讲这些事吗,已经很晚了。”
“夜里安静,适合写东西。”宣九道:“也适合回忆。”
叶悬止便在宣九对面坐下来,窗外是银白色的雪地,风声卷起藏经楼的金铃声,飘在两个人之间。
“无非是两件事,他赢或者我赢。”
宣九看着叶悬止,“我还以为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我未必会输给他,”叶悬止摇摇头,“其实我为杀他做过很多准备。我的大徒弟叶掩,他是盘古玉璧,传说中唯有盘古玉璧能诛杀祸星。如梦令是另一个,我从夏月身上找到的想法,通过强化神魂抵抗他的入梦。与他交过手的人,我也去拜访过。我几乎能够想象,玄渚会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
“所以你当时真的想要他死。”
叶悬止轻轻呼出一口气,“当时,我只觉得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玄渚死了,那么皆大欢喜,日月宫可以放过玄渚,那些仇怨也有个了结。如果我死了,对我自己来说是个解脱。”
叶悬止发了一会儿呆,忽然问宣九,“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输给的我?”
宣九看了叶悬止一眼,“是不是故意输的我不知道,但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每一句都在算计你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