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赴风月(58)
玄渚把檀木桌推开,接住快要倒下的叶悬止,将他安放在自己怀里。
叶悬止枕着玄渚的腿,长发胡乱地黏在脸颊边。
玄渚耐心地整理他的头发,温热的手掌不住摩挲叶悬止的脸和脖颈,低头亲吻他的那一瞬,玄渚心想,为了这一刻,我真的可以付出所有。
夜色渐深,叶悬止被玄渚灌了很多酒,眼前已经天旋地转。玄渚不老实,手掌伸进他衣领中,肆无忌惮地抚摸。
叶悬止挣扎着爬向长榻里侧,被玄渚拉着脚踝拽出来。他的力气大的惊人,叶悬止挣不开他。
“玄渚,我疼。”叶悬止侧着脸看着雕花窗,手脚发软。
“疼吗?”玄渚亲吻叶悬止的脚踝,沿着他线条流畅的小腿一直往上,“是疼吗?”
叶悬止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不是疼,”玄渚掐着叶悬止的腰将他按在身下,“这是舒服。”
酒杯滚落到地上,满室粘腻的气息。
夜晚总在两个人的纠缠中度过,白天的时候玄渚会陪着叶悬止到处走,白云峰后山新种了几棵樱桃树,叶悬止每天都去看,算着什么时候开花结果。
玄渚象征性地等了两天,就让那樱桃树挂满了果。
叶悬止竟然没有起疑,开心的和玄渚摘了满满一篮子樱桃,像从前一样,一点一点的给玄渚。
玄渚含着樱桃,道:“我不会一次吃太多的,我懂得什么是节制了。”
叶悬止横他一眼,“我可不信。”
玄渚就笑,比樱桃更可口的是叶悬止的嘴唇,玄渚手指碾着他的嘴唇,鲜艳欲滴。
那天午后叶掩来找叶悬止,小楼里,两人对坐在窗前,叶悬止手边放着笔墨,玄渚手边放了一碟琉璃碗盛的樱桃。
叶悬止在画画,拿着笔的手指修长如玉,细白的手腕内侧有一圈牙印。
玄渚央他为自己做幅画,画里要有秋千吊床,要有樱桃,如果有叶悬止就更好了。
“我怎么画自己?”叶悬止道:“难不成看着镜子吗?”
玄渚坐在他对面,手肘放在小几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可是我想你和我在一张画上。”
叶悬止沉吟片刻,道:“好吧,我把我自己也画上去。”
玄渚开心了,叶悬止也笑,他看玄渚的时候眼尾总是微微上翘,一双眼睛盈盈的,很明亮。
叶掩看到了叶悬止的快乐,很轻盈的快乐。
梦境是虚假的,玄渚在说假话,可是眼前的叶悬止眉目是平和的,目光是轻松的,身上没有重逾千斤的压力。
叶掩站在窗外,看了很久。
闹了一会儿叶悬止就去午睡了,他很爱睡觉,像是要把之前一百年没有睡的都补回来。
玄渚在他身边守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小楼。
叶掩这才抬步走进去。
二楼上,窗户开着,风十分轻柔。
叶悬止躺在摇椅里,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放在怀里,睡得正熟。
叶掩蹲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后来他蹲累了,干脆在地上盘坐了下来。
叶悬止的衣带垂在地上,叶掩顺手捞过来,绕来绕去的。
“师父,我有很多话想问问你,”叶掩轻声道:“不知道这里的你记不记得我是盘古玉璧,你应该不记得吧,我是你用来制衡玄渚的工具,你连玄渚的事都不记得了,肯定也不记得我的事了。”
叶悬止没有醒,仍在睡着。
“我知道自己是盘古玉璧之后,很长时间之内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叶掩道。那其实是一段很难捱的时光,而且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这个坎儿他就要过不去了。
不过后来他还是过去了,“玄渚说我是神族,那我就把自己当神族吧。景湖是妖,苏锦是人,小师弟是半魔,加上我一个神族,也没什么特别是不是。”
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知道已经辗转反侧多少次。
“师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叶掩看着熟睡的叶悬止,“其实我不怪你,或许最初你是想用我来杀玄渚,但我相信你对我的那些疼爱不是假的。师父,所以我不怪你。如果你想留在梦境里,那我就陪你留在梦境里。”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了。”
摇椅上的叶悬止还没有睁眼,可是他紧闭的眼中沁出泪水,顺着眼角流入鬓发。
叶掩没有错过那滴转瞬即逝的泪,他嘴角颤动,“师父?”
叶悬止睁开了眼,那一瞬间,所有的快乐和欢愉飞速淡去,熟悉的东西漫上来,重新包裹住叶悬止。
“师父,”叶掩神色惊讶,又隐藏着悲哀,“你醒了。”
叶悬止抚摸叶掩的额头,看着他流下泪来,他知道这是个幻境,但直到此刻,他才有勇气面对狼藉的现实。
“我永远在做错事,一步踏错,步步都是错。”叶悬止一开口,声音就是哑的,“我将玄渚从南岳秘境带出来,害死了我师父。在我师父死后,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又进了南岳秘境,去了神遗之地。我想找凤尾辛夷复活我师父。”
当年叶悬止无法理解慈悲的执念,直到事情落到他自己身上,他才知道那是怎样的绝望。
“我想复活我师父,好像我师父重新活过来了,其他都是大梦一场,玄渚还是玄渚,我还是我。”
就像梦境中那样,叶掩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记忆混乱。
“可是凤尾辛夷一千年开一次花,我要等一千年。”叶悬止道:“我没办法等一千年,我等不了一千年。”
从南岳秘境出来之后,在叶悬止万念俱灰的时候,他找到了盘古玉璧的碎片。此后十余年,叶悬止一直在收集盘古玉璧的碎片,一次意外他遇险,情急之下逃进了南岳秘境,逃到了那片湖边。他昏迷了过去,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身上的碎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婴儿。
那孩子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他不是盘古玉璧,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叶悬止为他取名为掩,将他带回了昆仑。
“我知道你是盘古玉璧,但我养育你的初衷不是为了用你来杀玄渚。”叶悬止向他解释。
叶掩倾身抱住叶悬止,将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这就足够了,师父,这就足够了。”
叶悬止同样抱住叶掩,好像这样就能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小楼外,玄渚旁观者一切,在叶掩的衬托下,玄渚对叶悬止所做的事情是如此的卑劣,他的爱在叶掩的衬托下变得那样的可恶。
叶悬止恢复了记忆,他叫来所有的弟子,带着他们离开了梦境。
梦境外是高台,高台的禁制已经撤掉了,叶悬止带着弟子们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玄渚没有阻拦,他只是看着远去的叶悬止。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爱与爱是不一样的,他说爱叶悬止,却带给他那么多的痛苦。
第47章
在冬天到来之前,叶悬止回到了昆仑。昆仑山上的风带着冷冽的气味,苏锦深深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喷嚏。
景湖从苏锦怀里跳下来,很快跑去了白云峰的后山,山上有他很多的动物朋友,他要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苏锦追着景湖一块去了,叶掩和闻人萦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叶悬止站在石阶上,听藏经楼的铃声响动。
“你回来了。”身后传来江白之的声音,叶悬止转身看向他,他站在下面的台阶上,神色复杂。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江白之心里甚至做好了叶悬止不会回来的准备。
“我不回来,我能去哪儿。”叶悬止神态还是那样平和。
江白之嘴角颤动,他看着叶悬止,慢慢红了眼。
叶悬止还是那样温和的看着他,一条长长的台阶上,叶悬止在前面,江白之在后面。他的师兄像许多年前一样,停下来等他,招呼他走快些。
江白之慢慢走到叶悬止身边,两个人并肩,一步一步往上走。
没人知道江白之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一百年来对叶悬止的怨怼在此刻消失不见,他只庆幸,他的师兄还愿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