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49)
关珩说:“无趣的人不会在耳朵后面纹爱心。”
刚刚才被顾煜提过,因此宁秋砚下意识捂住耳后,耳朵发烫,他告诉关珩:“这个,就是那年去溯京的时候,偷偷纹的。”
和苏见洲一起纹的。
那时还被纹身店的老板认为他和苏见洲是一对。
纹这个爱心其实是有特殊意义的——宁秋砚那时刚发现自己的性取向,迷茫不安,但得到了苏见洲的鼓励。于是他叛逆地纹了这颗爱心,勇敢地接受了自己的不同。
只不过顾煜是小孩子,宁秋砚没办法把原因对他说出口。
可是,好像也无法对关珩说出口。
关珩却洞悉一切般,精准地问:“因为这个才总是拒绝别人吗?”
宁秋砚条件反射道:“不是的。”
等等,关珩是不是察觉了他的性取向?
宁秋砚心里突突一跳。
话题停止了。
关珩不是个八卦的人,更对一个人类少年的感情史没有特殊兴趣,与其说是与宁秋砚聊天,不如说是找个人解闷而已。每周一次与宁秋砚的见面,每周一次的拼图之夜,都是关珩一成不变的生命日常里,偶尔出现的消遣。
关珩可以进行这样的消遣。
但他要是乏了,便会站起来,掸掸睡袍上不存在的灰尘,迤迤然离去。
这大概也是宁秋砚在渡岛的后两天总是见不到他的原因。
冷静下来后,宁秋砚开始思考。他怀疑关珩会这么问,肯定是知道了他在图书馆遇见冉然的事,知道他曾经对追求者的拒绝。
关珩知道他的所有,他却除了那些通过提问才得知答案的事,对关珩一无所知。
宁秋砚有点气闷,也有点不服气。
可能是这些天来他的胆子变大了,他摸得准关珩对他的忍耐限度,知道关珩不会生气,张口便反问:“那您呢?您又为什么总是拒绝别人呢?”
关珩沉沉道:“我拒绝别人?”
“您一个人住在渡岛,不去接触外面的事物。”宁秋砚说,“这也是一种拒绝。”
关珩:“我一个人?”
渡岛这么多人,宁秋砚失言:“……”
他低下头,半晌才闷声道:“我意思是伴侣,爱人什么的,您好像都没有。”
“伴侣……”
关珩似乎回忆了很久,柔顺的长发融入黑色的睡袍中,整个人有古典气质。
“年少时曾有过未婚妻,算数吗?”
宁秋砚重新抬头:“未婚妻?”
“未过门的妻子。”关珩说,“还没见过面,就结束了。”
宁秋砚知道他在说什么。
——“……其后镇南侯为帝不悦,诛九族。”
少年世子,踉跄入狱,一朝全族被灭门,未过门的妻子不知道是否被牵连,但婚约做不得数了。
关珩显得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随后又轻飘飘地说:“后来露水情缘倒是有过几段,但都很短。”
宁秋砚张了张嘴巴,随后听见自己问:“那现在呢?为什么不、不再试试去……”
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里?
为什么不去接触新的感情?
这么漫长的年月,难道不会觉得孤独吗?
关珩放下指尖拼图,长发垂落一缕,平淡地道:“我已经过了去爱一个人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某日的小宁:哦不,你会的。你会死去活来,轰轰烈烈。
第36章
过了去爱一个人的年纪?
宁秋砚听了这话非常不解,难道爱一个人和年纪有关系吗?
在他看来,若是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那么无论过多久,无论到了什么岁数,他都会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去爱,那是十八岁的他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
可是,宁秋砚忽然意识到,关珩已经一千多岁了。
任何人拥有这样漫长的生命,都会见证过沧海桑田,人世百态。而且正如关珩自己所说,他也曾有过几段露水情缘,爱情、欲望,他皆已品尝过,早已不感兴趣了。
宁秋砚的心跳得快起来,那么是不是说明——
“说回刚才的话题。”
微不足道的想法尚未冒头,便彻底被浇灭,关珩轻飘飘的一句话带回了宁秋砚的思绪。
关珩接着问:“除了甲花岛,你还有没有去过其它岛屿?”
一点关于“爱”的谈论彻底结束,私事的探寻也到此为止。
宁秋砚手里攥着一枚拼图,掌心已经出了些汗,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就算关珩的回答是还想要爱上什么人,或者找个伴侣,也不会轮到他……他有什么好失望的?
宁秋砚抬头看了眼关珩,很镇定的样子:“没有。但是我身边有很多认识的人都去过。”
关珩正看着他。
于是他又低下头去,放好了那枚拼图。
关珩没说话了。
宁秋砚不算太笨,他猜关珩询问这些一定是有原因的,便问:“您是想去别的岛上看看吗?”
这个时候宁秋砚还在天真地想,难道被他说中了,关珩说不定也想出去看看,或许是想再买个岛,换个地方住找些新鲜感,但关珩马上回答了他:“不是。”
“我刚才已经说了,雾桐想大力发展旅游业。”关珩说,“除了甲花岛,还打算开发包括渡岛在内的七座岛屿,将这些地方连接起来,打造成一条海上观光纽带。”
宁秋砚被这个消息惊到,再次抬头:“什么?”
他面露震惊,和岛上所有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们反应一致。
渡岛是未经污染之地,拥有原始纯粹的自然风光。
如果将这里开发成旅游地,破坏了这里的美,那将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渡岛不是您买下来的吗?”宁秋砚有点着急,“这是属于您的私人产业,不应该被列入他们的开发计划,您有权利拒绝的吧?”
“我没有权利拒绝。”关珩说,“最初我买下渡岛时,这里的确是作为私人土地来进行买卖的。一百多年来几次手续变更,随着制度变化,法律条款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现在这里仍然属于我的私人产业,但即使我拒绝,政府对土地也有强制开发权,例如岛上蕴含的矿产、石油等,都属于利益范围。如果我接受不了,只能把渡岛卖给政府。”
一个人无法拥有一块土地两百年。
就像关珩曾多次更名换姓一样,每隔几十年,这块土地的主人便需要进行变更。社会现代化后,就是在这些手续的更迭中,关珩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一些权利。
宁秋砚记起自己在城里大荧幕上看过的旅游宣传片,难怪其中会有渡岛的画面一闪而过,原来是这样。
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这也太不公平了。”
“还好。”关珩说,“这周日他们会派第一批人来谈判,我也做好了准备。”
宁秋砚看向关珩,对方黑眸中一派淡定沉稳,仿佛这件事不过是个寻常的插曲,反倒是自己有些反应过度。
想来也是,这座岛的主人不是什么企业家、富二代,而是活了一千多年、关系脉络网深不见底的关珩。
渡岛是关珩的家,他当然有所准备。
宁秋砚什么都写在脸上,听着关珩的话,表情由着急变为好奇,真的很像某种忠诚单纯的小动物。
关珩手肘搭在膝盖上,对他揭晓谜底:“岛上生态环境特殊,有好几种濒危的珍稀植物,我已经邀请专家来考察过,他们出具了专业报告,会在这周日和政府的人一起上岛。”
宁秋砚恍然大悟,难怪这次大宅有了些变化,人们也显得忙碌,原来都是为了这次会面。
“我看到白婆婆和陆千阙在一起商量什么。”宁秋砚寻思,“好像是在说菜品。”
“嗯,他们在给三方会面准备宴会,这是第一次,那些人待几天才走,下个月还有一次。”关珩说,“陆千阙是作为我的律师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