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17)
拼到后来,他已经差不多快凑齐这幅大图的边框,找到了一丝丝成就感,竟然有些沉迷其中,一发不可收拾了。
三万多块碎片要完美地拼凑起来不是一夜就能完成的事。
宁秋砚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沐浴着一片明亮的晨光。
昨晚来拉开的窗帘没有合上,光线刺眼。
他伸手挡了一下,睡过去之前的印象是关珩还没离开。
一夜过去,地上的拼图还保持着昨晚的完成度。
房间里没有关珩的身影。
*
玩拼图玩到通宵这种事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宁秋砚身心俱疲,睡眼惺忪,回到房间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几条信息,都是苏见洲发来的。
[你怎么样?]
[又有一具尸体被找到了。]
[好消息是罪案现场好像发现了新线索,可能快要破案了。]
宁秋砚看到这些信息心中一惊。
再一看信息发送时间,都是在昨晚深夜,应该是他们还在拼拼图的时候。
他太过全神贯注,连信息提醒都没有听见。
不过——
果然是关珩所在的三楼手机才有信号吗?
宁秋砚心绪不宁地想。
这天早上应该要去给关珩献血。
宁秋砚匆匆洗完了澡,擦干头发时凌医生敲响了他的房门,说不用上楼了,在宁秋砚的房间采血就好。
“关先生已经休息了。”凌医生这样说,“听说你们昨晚一起拼了拼图。”
宁秋砚:“嗯。”
他想作为关珩的医生,凌医生大概不会喜欢他的病人和客人一起熬了个通宵。
谁料凌医生接着说:“关先生很喜欢拼图。”
宁秋砚问:“因为拼图可以让人平静下来,更好地为自己思考吗?”
“不全是吧。”凌医生想了想,道,“关先生的自我管理能力很强,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有自制力的人。”
宁秋砚似懂非懂。
凌医生便说:“我看,拼图应该特地是给你买的。”
宁秋砚猜不透关珩的用意。
他想,这是不是也是“把自己交给关珩”中的一部分。
宁秋砚乖乖配合完成了抽血。
这一次凌医生抽的量也很少,但比第一次要多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血袋中的血液时,宁秋砚想起了关珩玻璃杯中鲜红色的液体。
第13章
熬过夜后,宁秋砚睡了一个上午,就把消耗的精力差不多补回来了。
他醒来后玩了一会儿新下载的游戏,然后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经过楼梯口时,他朝楼梯上方看了一眼。
三楼静悄悄的,连楼道的灯也没有开。
犹豫后,宁秋砚没有上楼。
他往楼下走去,路上遇到打扫卫生的佣人。
佣人拿一块丝质手帕,正仔细而缓慢地擦拭摆在走廊里的一个落地大花瓶,悄然无声。
看到宁秋砚,对方就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走廊幽深,通往这栋建筑的每一个幽深之地。
这是渡岛又一个安静如夜的白昼。
宁秋砚走出房子,入目尽是雪白。
他在房子周围走了一圈,抬头朝上看去,找到了自己住的那个房间,继续往上看,就是关珩所在的三楼。
三楼所有的窗户都被窗帘遮挡着。
宁秋砚方向感不太好,分辨不出昨晚拼拼图的房间是哪一个。
更无法知道关珩会在哪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沉睡。
关珩白天睡觉,夜晚醒来。
睡眠轻得整栋建筑都配合他的作息。
宁秋砚无事可做,但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了,昨晚的拼图似乎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焦躁。他本打算去湖边走一走,经过树林的一小块空地时碰到了正在晾晒山菌的佣人。
这是宁秋砚第一次碰见厨房里的人。
对方晾晒的山菌是他昨晚吃过的,味道很鲜美,他没想到那种菌类竟然是渡岛土生土长的。
一只只饱满的菌盖被佣人极富耐心地挂在细绳上,就像是在做什么极为精巧的工艺品。
虽然没有日光,但这里通风良好,菌类很快就会被风干用以保存。
宁秋砚站在那里看了好一阵。
佣人转身时才发现他。
宁秋砚戴着毛线帽,裹着厚围巾,巴掌大的一张脸,看着很乖巧,是非常容易产生好感的长相。
他问佣人这些是不是昨晚他吃过的那种菌类。
他们聊了两句,佣人告诉他,渡岛所有人的食物都是由一位姓白的婆婆准备的,但白婆婆最爱的地方是厨房,并不喜欢出来,所以宁秋砚从没在这里见过她。
岛上宁秋砚没见过的人可能不止这一位,他没有去过的地方也还有很多。
宁秋砚忽然记起了康伯上次和他说过的家畜养殖场。
听说那里养了牛、羊、鹿等动物。
他想去养殖场看看,便问了路。
“路很好找,就那么一条。”佣人指路后提醒他,“但是距离这里有四五公里远,如果你不想走路的话,可以请康伯派司机送你过去。”
四五公里也不算太远。
宁秋砚还有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挥霍。
他不想麻烦别人,道别后便顺着佣人指的路去了。
岛上人少,又是处于未开发状态,那条主路附近的小道其实不怎么好找。
宁秋砚花了一点时间才顺利走上小道。
积雪很深,好在路面留下了一些推车行过的痕迹,一路也有路灯方便给岛上夜晚才开始行动的人们照明。
跟着那些路灯柱,宁秋砚走了一个多小时,途中遇到了两三只松鼠,以及一头长着漂亮角茸的鹿。
在他怀疑自己走错路的时候,他看到了林间的养殖场。
那是位于低矮山丘旁的几幢房屋。
场地挺大,用原木做的围栏围着,中央扔着几堆干草,几头牛羊正低头嚼着草叶,一只刚出生的小羊羔正颤颤巍巍地站在母羊身体下方吃奶。
宁秋砚微微喘着气,一路走来身上冒了些汗。
他站在围栏外看了几分钟。
这一幕很美。
他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等小羊羔不吃奶了,才绕着围栏外沿去了另一端。
木棚中养的是鹿,地方同样很宽敞,它们闲适地啃食地面的干草,对外来的观光者无所察觉。
宁秋砚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些家禽、草堆里的鸡蛋以及一小块冻得僵硬的菜地。
但是没看见人。
或许养殖场的人去别的地方劳作了。
最后宁秋砚发现了屠宰场。
一间约四五十平米的房子,放有铰链、案板台面,以及数种铁钩、尖刀、砍刀等物,它们琳琅满目地陈列在房子里。
尽管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但长年累月流在台面、地面上的血迹清晰可辨。
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血腥味。
墙上挂着一只从肚皮处对半剖开的牛,死前可能挣扎过,一对冷冰冰的牛眼瞪得很圆。
宁秋砚心生不适,有点想吐。
他退了几步,差点撞翻放在角落的桶。
桶里装了小半桶血,不知道是牛的还是什么的,被宁秋砚脚后跟一撞,血液在桶里晃荡,溅出几滴落在地板上。
宁秋砚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身穿睡袍的关珩坐在那里,神情懒散,手中端着一只盛满了鲜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他长发披肩,低着头眼睫半敛,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液体。
然后抬眸看了过来,瞳孔中央映出一点深红。
心猛地跳得很快。
宁秋砚不想留在这里,转头朝外走去。
这一次他经过那些家畜,生机盎然、热腾腾活生生的牛羊,再没有转头去看。
刚走了没多远,迎面碰到一个人。
他愣住了。
是那个他第一次来渡岛时,在船上碰见的男孩。
一个月过去,对方的表情和当时没有什么区别,看起来依旧是生人勿近。
男孩推着一辆装满了干草的推车,打扮和农夫没什么两样,手腕上的手铐已经不见了,看起来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