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138)
刹那间,他所有的打算和幻想都破灭了,那些或许称不上计划的计划都成了泡影,无论之前他想得多坚定,鼓足了多大的勇气,都再也派不上用场。
脑子一下子变得很空,不知道要怎么办。
关珩的那句“你帮不上什么忙”和顾煜的哭闹声都在耳旁回响。
无力感爬上来,他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关珩看了他片刻。
时光回转,在渡岛三楼的拼图室里,跪在地毯上的少年守着一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的拼图。
明明已经崩溃了,却还倔强地红着眼睛,没日没夜地拼凑。
“你拼不完的。”
“拼得完!”他头也不抬,“您不用管我,我很轻的,不会吵到您,我一定可以拼完!”
……
“我一定要在离开前拼完,只剩一天,我没有时间了……下次也不会有机会了。您把它给我,肯定也很想我拼完吧,我不想半途而废!”
他的声音颤抖,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急促。
可是越急就越是不对,无论哪一块拼图拿起来都对不上正确的缺口。
情景何其相似。
宁秋砚骨子里有不易察觉的偏执,每当有危机感来临时,就会拼命地做点什么来完成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严苛目标。
对宁秋砚来说,这一次的危机感比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只能一头钻进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想尽办法解决。
关珩抬起他的下巴。
正在放空的宁秋砚吓了一跳,失落地看着关珩。
关珩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宁秋砚:“……”
他的确没有放弃,关珩的问话却让他答不出来。
关珩看上去仍然没有生气。
可是,他手里的力道加重许多,弄得宁秋砚很疼。
裂痕悄悄地在他们之间产生了。
在关珩尚未预料到的时刻,比他想的时间段要提前了许多。
陆千阙一天不回来,年轻的人类就一天不会消停。他太倔强,会不停地想办法往危险的地方去,会不停地被别的东西吸引,会不断试图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
“我没有灰袍人的下落。”关珩说,“秦惟之不知道,他以为我把刻意隐瞒。”
宁秋砚不理解关珩的意思。
关珩松手,随后拿起遥控器,幕布画面继续播放着。
场景中的主角正在哭泣,关珩开了静音,所以只有一张悲伤到极致的脸。
关珩眸色幽暗,再次开口:“如果我给你提供有用的误导信息,你打算怎么利用他?”
宁秋砚慢慢地睁圆了眼睛。
关珩提醒:“好好答。”
宁秋砚不可置信地直起了身体,发现关珩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唯恐错失这次机会,立刻开始头脑风暴,生怕答得不好。
他会将误导信息提供给秦惟之。
后者肯定会去查证。
他相信关珩给的信息肯定有用,不会那么容易露馅,那么他大可以假借想要转化之名,成功靠近秦惟之,利用他获得有关于陆千阙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一点点有用的消息也是很好的。说不定潜伏在那边,他还能注意到秦惟之与背后势力的一举一动,给关珩通风报信,给关珩集合血监会创始人行使投票权争取时间。
他分析着,将自己有可能起到的作用讲给关珩听。
一字一句,没有遗漏想好的任何有益之处。
“秦惟之现在已经相信了我只是想被他转化,我再给他漏点消息,应该能获取一点他的信任。”
年龄与见识会让思维有局限性,宁秋砚的计划漏洞百出,或许根本称不上是一个计划,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想法有多儿戏。
但关珩没有取笑他,也没有对他的计划做出评价,只问了两个问题:“你打算在他身边潜伏多久,又打算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两个问题是核心,宁秋砚被问得愣住,一个都答不上来。
“我给你一周的时间。”
关珩说。
“不需要你故意查找什么消息,也不需要你做潜伏在他身边做‘卧底’,你要是真的想要帮忙,就拖住他一周,我自有安排。”
宁秋砚点头。
他还是不敢相信关珩竟然真的会同意让他去冒险。
“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毫发无伤,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要管,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你都别管。”关珩抬手,将宁秋砚压得低下身体,“交给我来解决。”
夜色流转。
宁秋砚靠在关珩怀中,一如过去数个温柔的夜。
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结束,终是年长者做出了让步。
无论宁秋砚是怎么想的,是怎么做的,关珩总能给予无限的包容,好像他即将要去做的那些疯狂而不自量力的事情,也变得不再可怕了。
那双修长的手解开了宁秋砚的衬衣扣子。
手指冰凉,使得他露出不设防的脖颈。
关珩若有似无的呼吸扫过温热的动脉,用难以辨别情绪的嗓音道:“在那之前,我也会给你一点帮助。”
第103章
宁秋砚再次来到俱乐部是第二天深夜。
这天溯京又在下雨,路面湿滑,到处都是雨水泥土的腥气。
宁秋砚一步步地踏上了俱乐部的台阶,推开门进入幽暗的环境中。因为脸色过于苍白,这次他被注意到了。
数道好奇的、探究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但没有人拦他。
宁秋砚循着记忆走进包间,秦惟之果然在里面,手里拿着个看不出来作用的器皿,朝外吐出一口白烟。
血族总有一些量身定制的发明,大多数的来历都不善入耳,背后的故事骇人听闻,宁秋砚不想探究。
“……”
宁秋砚也不称呼秦惟之,就那么站在门口,和上次一样。
秦惟之也露出诧异,缓缓放下了器皿:“你还真的来了。”
宁秋砚:“嗯。”
秦惟之注意到他颈侧那些青紫与咬痕,不咸不淡地说:“怎么搞得比血奴还惨。”
宁秋砚没有吭声,片刻后才说:“我可以去洗个脸吗?”
夜里雨变得小了,宁秋砚没有打伞,湿漉漉的头发狼狈地贴在脸上,看着又脆弱又可怜。
秦惟之同意了。
宁秋砚去洗漱完毕,出来后已经整理得很整齐,只是失血缘故整个人看着苍白而憔悴。秦惟之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属于关珩的毒素味道,看来他回去以后已经被关珩教训过——秦惟之早有预料。
不过,秦惟之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能出得来。
“看来你和关珩很不愉快。”秦惟之问,“怎么,你离家出走了?”
宁秋砚不答,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递给秦惟之。
是个手机。
秦惟之没有接,等着宁秋砚解释。
“关先生的手机。”宁秋砚嘴唇发白,“你不是想要灰袍人的信息吗?我只能给你提供这个。”
秦惟之笑:“你该不会觉得关珩会把信息存在手机里吧?”
银白光线照着宁秋砚年轻的脸,他半垂着睫毛,淡淡道:“我听见先生和德山他们谈论说起过灰袍人。德山和约书亚待在北极圈一百多年了,灰袍人也在那附近,他们肯定有所关联。另外,先生所有的联系人都在手机里,他的心思缜密,肯定不止安排了德山帮忙,他们来往那么多,你只要对其中在北极圈附近活动的每一个联系人做筛查走访,多多少少会有蛛丝马迹。”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宁秋砚顿了顿,做了个深呼吸了,说:“我只是个人类,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秦惟之缓缓收起笑容,接过了手机。
他的疑心特别重,不觉得事情会这么简单。
但打开手机之后,又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动声色,却在瞬间眸如鹰隼。
一张充满烟火气的锁屏壁纸映入他的眼帘,是夜色中的溯京铁塔。
关珩看起来很享受生活,很有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