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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法(22)

作者:vallennox 时间:2022-11-09 10:53 标签:短篇 奇幻

  “顺便顶替了他的身份。”你说,并不是在提问。
  “北方人逐户敲门‘清剿’魔法,我把穆塔的尸体抬出来让他们看,声称术士已经死了。士兵不太相信,把住在附近的岛民都找来辨认尸体。我很害怕哪个人会戳穿我的谎言——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你明白的,但是每一个人都告诉北方人,‘对,这就是阿伽农,他死了’。我差点站在那里哭起来,差点,没有真的流眼泪。渔民议事代表和我一起挖了个坑,把‘术士’埋了进去,自此之后,我就是‘渔夫穆塔’了。”
  他接着问起阿沙尤,想知道关于药剂师的一切。这我就帮不上忙了,只能走到窗边,撩起油腻的布帘,偷窥外面空荡荡的小路和田地。术士的木屋孤单地陷在野草里,屋顶看起来随时会彻底坍塌,难以想象阿伽农每天看着自己以前的家是什么感觉。我思忖他会把自己的藏书放在对面,还是偷偷搬到这里,我打断你和术士的零碎谈话,问了他这个问题。
  “在一个岩洞里,在海边。”阿伽农回答,“国王的士兵时常进门搜查,没收他们认为和魔法有关的物品,借口是‘保护岛民免受邪术诅咒’,但我们都知道他们只是想搜刮东西。值钱的都要藏起来,手稿和书籍特别危险,不能放在任何一栋房子里,没人住的也不能幸免。阿沙尤让你们来找什么?”
  不是药剂师派我来找什么,而是我迫切需要找到一首歌,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曲调,但我必须找到它。我又把整件事复述了一遍,尽可能简略,自逃出母岛以来,我可能已经把这个故事讲了超过一百遍。不同的听众总会被里面的不同元素吸引,就像不同的海鸟向不同的食物俯冲。引起阿伽农注意的当然是鲸鱼和它要求的歌,他盘腿坐在软垫上,拉拽裤子上一条松脱的麻线,然后,说出了我一直期待着的回应。
  “我也许知道那条‘鲸鱼’是什么。”
  ——
  消息,作为这片海洋上最便宜同时也最昂贵的商品,当然是有价格的。术士阿伽农要价合理,他只想离开双子岛,到一个他能重新用上自己真正名字的地方去。只要我们愿意把他带走,他乐意把藏书让给我们随意翻阅。交易顺利谈妥,我们在木屋里躲到天黑,动身前往沙滩。
  按照北方人单方面强加的“法律”,岛民入夜之后不得离家。傍晚时分士兵会锁上每一栋木屋的门,第二天一早再逐户打开。于是每一家人都偷偷给自己开了一个额外的出口,要不就是窗户,要不就是挖在谷仓下面的浅浅隧道。守军其实都知道,但既然南岛和北岛的港口都有战船封锁,没必要计较岛民半夜外出。我们那晚是从天窗爬出去的,绳子绑住烟囱,滑到地上,冲进荒芜田地,在野草的掩护下翻过木栅栏,紧贴着岩壁走向书籍藏匿处。
  本应该用木盒和麻布保护纸制品,我知道,但我们没有时间这么做。你和阿伽农从沙里挖出木箱,我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塞进布袋里,每人一袋,用绳子捆在肩背上,方便行动。跑出岩洞的时候,一艘战船就在不远处驶过,桅杆上亮着刺眼的巫术火焰,像个移动的舞台。我们都蹲了下来,背靠着礁石,等待巫术火焰的白色冷光消失。我不明白阿图夸是如何达成逻辑自洽的,一边借着消灭魔法的名号侵略其他贸易岛,同时不舍得放弃明亮而便宜的巫术火焰。不过国王从来不需要自洽,他愿意用的巫术自然都是好的,其他人要是敢用同样的魔法,就是邪恶的叛徒。
  翻越山脊的那段路最为可怕,我们不敢用任何方式照明,只能摸着路边的灌木墙往前走。整段路在我记忆里只留下了黑暗,冷,狂风和恐惧。夜空和海融在一起,海浪拍打山崖,轰隆作响。书像石头一样压在背上,绳子勒进肩膀的皮肤里,很可能已经出血了。你握着我没有烫伤的哪只手,手指和我的一样冷,只有掌心还剩一点暖意。
  书不能沾水,只好先让你游到礁石那里,把船拖到浅滩上。我们把布袋抬进去,合力把船推往外海,至少要到渔场之外,才能叫来海豚。北方战船那点阴冷白光又出现了,闪烁着,缓慢靠近。我们用力划桨,水声哗啦,我担心整个双子岛都被吵醒了。左舷刮到藏在水下的礁石,从声音听来很不妙,但幸好没有进水。我们背对着月亮逃亡,在阴影的夹缝中寻找海豚的踪迹。


第18章 第61-63页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在深夜的大海上呼唤海豚,因此口哨声的尖厉程度仍然出乎意料,甚至在我自己心里唤起了恐惧,仿佛这声音惊扰了一些海豚以外的活物,令它或者它们在漆黑海底睁开眼睛,看向这艘小船。
  海底怪物可能是假的,但北方战船无比真实。那艘桅杆上挂着白色火球的大船缓缓转向,但没有加速接近,黑暗提供的掩护比想象中更好,士兵们没能马上发现我们在哪里。我又吹了一次口哨,催促海豚。这一次战船找到方向了,号角响起。再也没有躲藏的必要了,我站起来,第三次发出呼唤,海豚来了,我看不清,但是能听见它们尖细的叫声。我在漆黑之中摸索缰绳,海豚的鳍擦过我的手,消失不见,我低声咒骂。阿伽农举起右手,白色的巫术火焰从他手里燃起,聚集成一个光球,膨胀得有半艘船那么大,像是把月亮拽了下来。借助明亮白光,我套上了全部海豚,深吸一口气,吹出了“出发”的信号。
  小船猛然往前冲,我和术士都摔倒了。我们三个都趴在船底,躲避可能飞来的箭。等我觉得安全,偷偷抬头窥视的时候,战船只剩下一个闪烁的遥远白点。分隔双子岛的山峰缓缓后退,变成一块手掌大小的影子。
  等双子岛彻底从视野中消失,阿伽农缩小巫术火焰,让它变成椰子大小,漂浮在半空中,照亮躺在舱底的三个布袋。他着手清点书籍,喃喃自语,把书从一个布袋挪到另一个布袋,遵从着某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分类规则。从第二个布袋里,他抓出了一叠用绳子捆起来的纸,盘腿坐下,就着魔法创造的冷光读了起来,如此专心,仿佛是在小岩岛的藏书室里,而不是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上。
  我坐在船头,看着海豚。它们光滑的脊背偶尔从水里浮现,映着月光,闪出一抹暗淡银光,马上又被阴影吞没。你睡着了,裹着厚羊毛毯子,头靠在船舷上,脱下来的湿衣服堆在脚边。我打了个哈欠,考虑挤到你旁边一起睡,阿伽农就在这时大叫了一声“就是这个”,把我吓了一跳,差点摔进水里。你也惊醒了,坐起来,冲漂浮的白色火球眯起眼睛。
  术士小心把一张纸放到书堆最上方,小火球缓慢下降,悬浮在破旧纸张的正上方。那是一份乐谱——至少我猜是乐谱,标记方法和常用的乐谱不同,看着像很多个跳舞的线条小人,每个小人下面有对应的文字。我没有见过这门语言,不过这种一行符号一行文字的写法,如果记录的不是歌曲,那我就无法想象是什么了。
  阿伽农简单翻译了开头几句,突然兴奋了起来,开始回忆十多个夏天前他是怎样和阿沙尤一起破译这门古老语言的,什么石板,什么追溯到一百个夏天以前的古老合约,上面的四种语言互为跳板,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你打断了他,用一种我始终学不来的真诚好奇语气,请阿伽农继续说这张乐谱有什么特别的。
  “不是乐谱。”术士的手指划过第一行字,“符咒。上面一行是舞蹈动作,一边跳,一边唱下面的词。只有歌词,没有曲调,我和阿沙尤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这个岛默认能读到这些手稿的人都知道曲调,不需要额外记录。也许有专门的乐谱,只是没流传下来。”
  我问他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需要的歌。
  “这首肯定不是,这是驱邪仪式用的,但是下一首。”阿伽农的手指滑到纸的最下方,停在一排手牵手站着的线条小人上面,“文字部分写的是,‘熄灭火山的方法’,中间这块损毁太严重,跳过,然后,‘和火山对话的人在中间’。我想这说的是你,‘和火山对话的人’。”
  我问这里哪个字提到了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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