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被迫种田(8)
他很少被这样顶撞否定,心里有一丝怒意,口吻也变得嘲讽。
“莫非你也想位列仙班,做个蓬莱山的神仙?”
蔺竹并未退让,仍是望着他的眼睛。
“你读过《礼记》吗。”
这是他们这些庸俗凡人启蒙的一本书。
书的内容很老套,讲得尽是些无法落地的春秋大义。
其中有一篇,谈得是天下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书生松开手,脚尖终于点住地,停下了晃荡的秋千。
“谢谢你的好意。”
“很可惜,我要的大同,你给不了。”
解雪尘后退一步,再打量他时,像是看见一个被礼义道德灌坏脑袋的傻子。
“你想做什么?”
“科举,当官,治国爱民。”蔺竹平淡道:“一生如此,转世亦如此。”
男人听得荒唐,不以为然。
前者抽了口凉气,说到这里突然开始用力搓手。
“但是一说到科举,我就好紧张!”
“?”
“你不懂吗,”蔺竹背脊都开始痒起来:“我回回考试都想尿尿,进考场特地尿完了一开始考又紧张,你有法子治吗?”
“……”
“还有作答的时候,”他加重语气,回忆的时候都想用力剁脚:“每次考官巡逻过来,我明明没有作弊,就是心虚不自在,写字都发抖!”
“一想到明年还有大考,我肠子都能拧成一团,哎你别走啊,我在许愿了真的在许愿了!!”
“雪尘兄!!你不同我修屋顶了吗——”
第二天蔺竹起了个早,找出红布裁成条,给大雁脖子上打了个六耳团锦结。
解雪尘蹲在旁边看,只伸出食指虚虚点在雁头上,后者登时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动。
“很乖嘛,走,我们去知县家。”
书生同魔尊一人拎着一笼鹅,去知县家里卖雁。
这东西虽然也能杀了吃肉,但真较个真,常用在下聘礼之类的郑重场合。
猎户若是弯弓射鸟,总会有折损破伤,哪有他卖的这两只喜庆。
知县正准备给二儿子办亲事,一验完肥雁的成色,喜上眉梢。
“这般好东西哪儿弄来的?两只我都要了,你开价吧!”
蔺竹张嘴准备要钱,临时怂了。
他这人一直有这个毛病。
讲价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他就是不好意思讲出口。
平时买瓜买肉时,憋半天才能说一句能不能便宜点。
商贩见他这表情模样,一看就知道又一个斯文读书人,虎着脸粗声粗气吓回去。
“不行!”
“好……好的。”
没等第二句问出来,人家已经准备了后手。
“你买不买?!别耽误人做生意!”
“买的买的……”
这时候就乖乖掏钱了,两文钱的零头都不敢让人家抹。
知县也在观察他的表情,准备等着对方狮子大开口。
两只大雁,还是完整的成色。
加起来一共怎么也得五两银子,八两也有可能,毕竟人家知道他二儿子等着办聘礼。
蔺竹临场又说不出话来,在家里伶牙俐齿的劲儿全跑了。
解雪尘在旁边等得烦,催促地看了一眼。
“那……那就,三两银子。”
知县喜出望外:“好好好这就来,你等着我这就去拿银子来!”
蔺竹瘪下来,也知道是亏了:“好的,谢谢。”
知县老头儿跑回去拿钱,解雪尘跟他一块儿在门口等。
“你卖便宜了?”
“嗯。”
“为什么不多要点?你很怕这个人?”
“我……我说不出口。”
解雪尘恼了:“你敢叫我不高兴不敢找他要钱?你放什么屁呢?”
蔺竹委委屈屈:“谈钱我真的不好意思啊……”
知县带着钱回来,一解开布囊里头是四两银子。
他也知道这卖的太便宜了,毕竟是稀少的野获,还是活的。
“这三两是雁的钱,还有一两,想托两位替我送个信。”
官老爷也是给个轻松的顺水人情,不让小书生太困窘。
“我家夫人娘家在衢州城内,地址就写在这张纸上,能否替我跑一趟?”
“这一两银子,就当作往来辛苦的谢礼了。”
蔺竹忙不迭答应下来。
“明儿就办,您等我消息!”
元宝村离衢州城六十里地,借驴过去得耗上一整天的光景。
进城刚好多买几本书,着实是个好差事。
蔺竹欢欢喜喜地准备回家收拾包裹,被男人摁住。
“你回去干什么?”
蔺竹奇道:“当然是打点行囊准备干粮,你想现在走?”
“出息。”
解雪尘叹了一声,招手唤了片云落下来。
他站了上去,见书生又愣着了,跟招猫一样摆手:“过来。”
两人前后登云高升,转眼就飞到天际,带着信疾行向北。
蔺竹跟做梦一样紧抓着他的袖子,生怕被风刮到底下,冻得手指头都僵了脸上还刮了一层霜。
高处冻得很,风大云冰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落在衢州城里,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魔尊瞧了眼他手上的信,飘然离去。
“走了,东边。”
这信送的突然,但顺利总是好事。
知县夫人姓姜,姜府便在城东巷里,门口挂着榆木匾额,很好找。
下人通报之后,老夫人颤巍巍出来接信,万分感谢。
她当着他们的面拆开信看完,老眼昏花涕泪连连,想来是家里人报安康问冷暖了,常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读到落款这里时,老太太呆了下。
“这信上的落款,怎么写得是今天?”
解雪尘不屑开口,蔺竹抢先打了个哈哈:“我兄弟会轻功,都是轻功!”
“姜夫人,您若是有心回信,我们也可以等着再送回去,毕竟晚上还要回城,顺手的事。”
老太太连声应了,又有些不好意思。
“我写得慢,有几件事要细想一想写给她看,二位可否来老身家里小坐休息,又或者在城里闲逛一番,一个时辰以后再回来?”
“自然。”
-2-
衢州乃是东南阙里,南孔圣地。
这儿不仅大兴儒风,有好几家出名的书院,附近依傍仙霞岭怀玉山,出了许多修仙得道的高人。
蔺竹以前来过两三次,但都是囊中羞涩,走马观花看过才算。
他现在骤然有了进账,终于能去买喜欢的书,见到书商也能开怀畅谈一般。
不过大雁毕竟是雪尘打来的,钱也应当多分他一些才是。
从书舍里出来,又抱了方新砚台,银子还剩许多。
“哥,你想买什么?”
魔尊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茶馆。
那儿洋溢着糕饼香气,还有说书人拍了惊堂木,正在滔滔而谈。
蔺竹也喜欢听说书,登时带他一起进去。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
“来来回回老是这些,”有前排客人丢瓜子皮到台上:“换个讲!”
“对啊,来点新鲜的!”
“讲那个贵妃吃荔枝,或者讲那个和尚睡妖精!”
全场哄然大笑之际,说书人抹了把脸,又拍一回惊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