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被迫种田(4)
留下魔尊静默站在身后,一张俊脸被两头猪拱来拱去,一通乱亲。
蔺竹好不容易把无赖们吓走了,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转身把猪接到怀里,笑着亲了两下重新放在地上。
男人拿袖子抹了把脸,面无表情地拿石子往自己喉咙上比划。
这辈子要不就算了吧。
书生压根没看见,正高高兴兴往前走,觉得从今日起前途一片光明。
猪圈需要现修,昨儿融银锭时他就提前画好了图纸,回家时还找泥瓦匠要了些红砖。
厕房应当建在猪圈的高处,最好有台阶扶手,得去搬点青石,最好再砍几根竹子木头来。
昨日为了给哑巴烧水洗澡,家里柴火也不够了。
蔺竹还没招呼,刚把猪关进临时支的圈里,一回头已经瞧不见大个子哑巴的影儿。
真好啊。书生不由得感动起来。
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就是需要一点互相帮助的默契。
与此同时,魔尊一个人上了山。
可能是想自己找个了断,也可能是真待不下去。
他从前有扶桑铺床,木樨绕帐,菖蒲白橘雅置屋角,不芬芳也是一片沁然。
衣袍要用龙涎香一层一面的薰过,千百个奴仆悉心伺候。
被两头猪热情洋溢地亲完之后,苟活于世的念头变得很渺茫。
如今当真是在苟活。
乡野里讨人粥饭,天尊颜面荡然无存。
解雪尘一步踏进清潭里,整个人沉了进去。
初春的水寒冷入骨,都不及他这一刻的心凉。
有青鱼不知死活地靠近嗅探,顷刻被水面落叶割了脑袋,一翻面飘了起来。
腥臭鱼血汩汩流出,旁侧鱼儿登时逃了个无影无踪。
魔尊一抬头坐了起来,不再泡这脏臭血水。
忘世渡在等他。
千万亡魂在等他。
男人抹了把脸,拎起及腿长的无头青鱼回家。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是自我放逐成了阶下囚一般,说不出的落魄烦乱。
下山时,蔺竹正在院门口挖黄泥。
“你回来了?”书生没想到他全身都湿透了,忙不迭取了毛巾帮忙擦头发,后知后觉地惊喜起来。
“好大一条鱼,够我们吃三天了!”
“怎么没带头回来,脑袋咱可以留着炖豆腐汤啊……”
蔺竹一抬头,瞧见了解雪尘冷冰冰地臭着脸,哭笑不得。
“你不会是抓鱼时掉进水潭了吧?”
男人别开头不说话。
蔺竹低着头帮忙擦干他胳膊和手腕上的水痕,轻轻道:“你好厉害。”
“老实说,我认识几个字,写些臭文章,什么都不会。”
他一放软了语气说话,声音便茸茸地,挠得人心里痒。
“不会杀鸡,不会养活自己。”
“可你不一样。”
“你看,哪怕你什么都不带,都可以捉这么大一尾鱼回来,腮胆肚囊都剖了个干净。”
青年扬起脸,笑起来怯生生的,又很温柔。
“哥,谢谢你带我吃肉。”
解雪尘活了三百岁第一次被人夸,瞪他一眼走了。
耳朵尖有点红。
他回卧房换衣服,书生在哼着歌烧鱼。
一半红烧,一半明儿炖汤。
葱蒜姜片炝进锅里,香得能掀开屋顶。
魔尊从不穿旁人的衣服,他骨架匀称修长,书生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穿着紧。
他只是用手一拂,湿透的衣服重回干燥妥帖,被灌木勾破的地方无声无息地随着灵气织入一点点复原。
一走神,又想起幼时往事。
父皇从来不笑。
那个人有上百个孩子,数十个妻妾。
便是他七岁时突显灵脉,通宵数日修好父亲被毒咒毁了的惊雷戟,那人也只是顺手拿走,道一句不过如此。
母妃却常劝他求他,在父亲面前多笑一笑,千万平安活到长大,不要成了忘世渡下的又一个枉死的婴灵。
后来解雪尘常笑,杀完了所有的储君人选,独自持刀站在那人面前。
得到的也只是一声讥笑。
“真是长本事了。”
他的笑留到了继位之后,高兴也笑,动怒也笑。
下属常怕得脸色发白,不敢抬头直视。
解雪尘不愿再想,只闭着眼久久沉默。
下凡至今,是他最安静的时刻,即便嗓子好了也没再出声。
他没有心愿与世界再多说一句。
厨房里传来动静。
“哥!”
“哥——你过来帮我一下!!”
蔺竹毛又炸了:“火!!你快来帮我看着灶火!!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快闷完了,现在就剩些火星子!”
“还有两个菜没炒呢!”
男人过去蹲着看了一眼,伸手拨了下柴火。
熊熊大火瞬间跟喷泉一下往上涌,愣是烧不穿锅底不回头。
刚才锅里还跟要断了气似的,现在立刻回光返照,酱汁争先恐后地冒泡泡。
“好了好了!!”
蔺竹感动地眼泪汪汪,特意舀了一勺烧好的鱼翅给他尝。
“豉油可香了,你来一口。”
解雪尘闷头咬一口,本来心里郁结没什么胃口,愣是被浓油赤酱吊了起来。
好吃。
主要是饿。
从天没亮饿到现在,早晨到中午只啃了一个馍馍。
这种饿一过劲就像不存在了,可是再吃一点东西,哪怕一点点,就立马加倍奉还。
饿得肠胃都往里勾着绕着,饿得喉咙里都在咽口水。
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因为一口鱼眼睛就亮了。
像是突然活了,能吃饭能继续过日子了。
蔺竹笑得不行,帮着舀了一大碗杂粮饭,把整碗红烧鱼递到他面前。
“你是功臣,今天米饭管饱。”
解雪尘已经饿了十一天,现在也顾不上其他,闷头把整碗饭干完了。
他吃饭的功夫里,书生又炒了个小青菜,配了个酿豆腐。
端菜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他又添一碗。
“慢点,锅里还有。”
这是十一天里,解雪尘第一次完全吃饱。
三碗饭,一整锅红烧鱼,甚至连青菜汤都喝完了。
他从来没喝过小青菜底下的那点儿汤。
这么廉价的菜,居然汤是鲜的,哪怕就洒了一点点盐,旁的什么都没放。
好喝的不得了。
人像是一吃饱就能让心骤然踏实下来。
他终于吃饱了,而且还吃了足量的肉,足量的饭。
糙米咬开了是甜的,鱼肉又软又肥,落进肚子里便是暖的。
初春里的森冷寒意被驱散了个干净,远不是术法所赋予的生硬。
那种暖意从胃辐射到四肢,是吃饱以后真真正正的快活。
蔺竹吃得慢,一口总要嚼很久。
他见解雪尘放下筷子长舒一口气,跟着心情很好。
“先前没看你笑过。”
“现在吃饱了眉眼也舒展开,很俊。”
解雪尘瞧他一眼,不予争议。
蔺竹仔细盯了一会儿。
“按黄婶的说法,你这面相将来肯定能当个地主。”
“……”
作者有话说:
写这文挺费省略号
第4章
“雪尘!看四哥给你捉了只什么?”
大男孩脸上印着鸟爪状的泥痕,笑起来还有酒窝。
黄绒绒的小鸡嚎了一声。
“是!小!鸡!哎!”
解雪尘伸手要接,小鸡扑棱着翅膀掉进他怀里,差点要摔到地上去。
“四哥,你是从哪儿拿到……”他抬头再问,却看见兄长颈上空空。
怀里有什么在一点一滴地淌着血。
“四哥?!四哥!!”
尸首踉跄着倒下来。
有什么黑的,混着红,从掌心淌到袍上,再流至脚面。
粘腻冰凉,让人作呕。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抱着的不是小鸡,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