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被迫种田(2)
解雪尘咳出一口血痰,还是没法说话,继续拿眼睛瞪他。
“哪有你这样洒麦子喂鸡的,麦子那是人吃的东西。”蔺竹抱着罐子看看他又看看鸡,把麦子搁回墙边木架上,去找被扔在地上的簸箕:“喂鸡当然是喂草啊,你过来,我教你。”
他瞧着像读书人,手脚极麻利,两三下便把墙根的一筐子野菜拿到木案上细细剁碎,拌上荞麦苞米面,再一把把地洒进鸡圈里。
几只鸡还在哄抢满地的麦粒,吃得格外开心,偶尔才尝两口叶子,满意地直拍翅膀。
解雪尘漠然地看着那几只鸡,并没有道歉的意思。
别说鸡了,当年手下杀了仙君珍爱的重紫鸾鸟精心烹好献上,他也只是尝一块便罢。
蔺竹只道他是权贵人家的子弟,天生没受过苦,叹气一声道:“罢了,你不会说话,写字总会吧。”
“我去拿纸笔来,帮你联系你父母家眷。”
解雪尘冷漠摇头。
蔺竹一愣,皱眉道:“父母都亡故了?”
点头。
“抱歉,是我失言,可有兄长姐妹?”
摇头。
“娶妻生子?”
“那总有朋友发小之类的……”
“无牵无挂,族亲全无?”
点头。
蔺竹暗抽一口凉气,心想完了这哑巴没人投奔,搞不好就要赖在自己家里。
他本来就囊中羞涩,冷不丁要再养活一个,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你只能暂时住我这了,后头有追杀的仇人吗。”
“……”
解雪尘又咳出一口血痰,接过簸箕闷头洒食。
心已黯然。
蔺竹定定看了一会儿,突然道:“走了,去吃饭。”
五只鸡咕咕乱叫仰头看还有没有麦子吃,为首的大公鸡扑棱着试图飞出来。
厨房里支了张小桌子,就搭在灶台不远处,看得出来平日里是他一人做一人吃,日子过得清贫。
解雪尘先前便闻着陌生的甜润香气,等端上桌了才看见是一碗米粥。
什么都没放,单纯是把米用水煮开了。
他十天里都是靠蔺竹一勺勺喂活的,哪里自己吃过东西,现在闻到白粥都香得失神。
蔺竹平日很少吃白饭,今日是看见救的人活了才撒一把白米煮粥庆祝下,心情很好地找来陈婶送的那罐子小咸菜,还分他了一勺。
男人并不推辞,两三口扒完吃干净,往锅里看。
锅里哪里还有,蔺竹索性提起锅把上上下下的粥边子全刮进他碗里。
后者恍惚,却还是全吃完了。
然后继续盯粥。
“没了。”蔺竹护着自己刚吃完的半碗,筷子挡在前面:“明天再煮。”
解雪尘用眼睛盯灶边的米罐。
“别,”蔺竹轻叹:“今天全吃完了,明天怎么活,你想过没有?”
他从来不用想这些。
少年得意时,多乘云踏星,骑沉金马驰骋霞光之上。
心念微动能使千树枯冰河融,向来恣意痛快。
其中绝没有一粥一饭的忧愁。
男人沉默许久,突然拧下外袍前襟缀着的鎏银麒麟,递到书生面前。
蔺竹并没有贸然接手,许久才道:“你无处可去了,是不是?”
他未见过他的前景,却像是嗅到了许多不能说的落寞。
即便陌生,也有所感应。
“好,先留在我这,就当做个短工。”书生起身道:“过来,我教你洗碗。”
解雪尘瞧他一眼,起身走到窗边,从堆叠的陶瓶后头起出来一碟豆角闷排骨,又闷闷看他。
蔺竹一拍桌子,义正言辞:“那是赵大爷送我的!不许动!”
解雪尘又盯那银麒麟。
“我不换!你拿回去!”
蔺竹起身夺盘就走:“重病伤患吃什么油腥,先清粥淡饭养着!”
离开厨房的时候还捎走一双筷子。
魔尊默默转身,弯着腰在灶边洗碗,一瓢水舀得袖袍湿透。
早该让焚血河淹死。
他的手尚且不能灵活控制。
一磕碰便会弄碎陶碗,洗得便比常人要慢上许多。
正垂眸着,一筷子排骨递了过来。
解雪尘没接,侧身看蔺竹。
“打个商量。”书生把整碗推到他手里,挽起袖子把两个碗洗碗,又浇水淋了一遍。
“这银麒麟能不能融了敲成碎块再用?”
“?”
蔺竹笑眯眯道:“我想养两头猪。”
作者有话说:
解雪尘:太坏了,准备用眼睛去瞪`へ ’
第2章
银麒麟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这不过是他最平常的一件常服。
若说他加冕时的那一套赤黑龙袍,缕缕纯金满袖珠华,人间天子做梦也遇不着一回。
解雪尘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这般做工纯度,原模原样地拿出去,哪怕引不来追兵仇人,也会惹来各色揣测和麻烦。
蔺竹提得并不用心,预先想过这若是他故人留下的重要之物,可能还要道声歉。
可哑巴只是摇一摇头,把银麒麟并指一捏,镂刻花样登时被抹了痕迹。
他们拿了一方小锅将银饰熔作方锭,细看纯净似晚雪,让蔺竹喜上眉梢。
“这便是千足银了。”书生从里屋捧出一尊香炉,将里头的铜板花银倒出来,拿给他看:“这红的黄的,便是三分银六分银,瞧着在我手里好大一块儿,还抵不上那半块足锭。”
蔺竹日子过得仔细,此刻拿出称来把积蓄同新锭一起算了斤两,刚好值二两。
这二两银子,虽然买不着逢年过节的成猪,但抱两只猪崽来恰好,兴许还能有余再买些别的。
解雪尘看在眼里,不言一语。
这凡人不知事情轻重,单纯的好笑。
他是忘世渡的少主,更是被十方仙众联手剿灭的魔尊。
书生救他一命,在人间讨个皇帝都不算邀功。
他看见他为了奔波生计纠结碎银几两,在灯下细细地看白银成色,像是墨龙落进深潭里,冷眼瞧一只鲤鱼摇尾来去。
此刻有更值得关心的问题。
虽然夜寂灯灭,但解雪尘能清晰看见自己的气血肌骨,乃至奇经八脉。
他坠落云波崖时,分明已经心肺尽剜,连胸前廓骨都曝在外面。
可不知是焚血河有异象照拂,还是他灵髓金丹未剔,如今只过了十日,全身创伤竟已痊愈大半。
按照这个速度,倘若能温饱度日,静心打坐,不出三年,不,甚至更快,只要两年,他便可以找回种种的威势!
魔尊静心度气一回小周天,甚至能看见自己的断碎经脉都在随着运气重新衔接,不由大喜。
然后被骤然打断。
“咕。”
他睡在榻上,书生支了张竹床睡在不远处。
夜里安安静静,肚子的欢鸣便格外清晰。
魔尊佯作无事发生,继续提气凝神,再度修行。
“咕——咕。”
“……”
蔺竹把脸闷在枕头里乱笑,摸黑都知道这家伙又在瞪人,笑完了爬起来点油灯,摸索着拿出一小袋炒米。
“这可是我的宝贝,你省着点吃。”
金灿灿一片,闻着甜暖明亮,很是喜人。
解雪尘接过小布袋,打开捏了一撮放到鼻间闻。
“没吃过么,这是炒好晾干的糯米。”蔺竹撑着下巴看他:“吃完自己吹灯睡觉,渴了自己去舀水。”
解雪尘只是又嗅了一下,把炒米布袋系好了放回去。
然后用手蘸了冷茶,在桌上写了三个字。
“你不饿?”
“饿惯了。”蔺竹吹了灯,温声道:“睡吧,明早还要去赶集。”
窗外促织长鸣,解雪尘翻了个身,仍旧不肯把后背露出来。
他习惯性地提防一切,也习惯洞察所有人。
可救下他的这个人,像是聪明,又像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