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被迫种田(6)
“还有一次出去买笔墨,回来的路上天黑了,我在田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到路。”
他想碰碰那个用被子蒙着的大个子,又怕他更生气。
只能低着头,一五一十地讲心里话。
“我当时想,要是家里有个人在等我,哪怕我走丢了,起码也会有人着急啊。”
“现在突然捡到你了,我真的……早上还在感谢老天爷。”
解雪尘掀开被子看他一眼。
蔺竹眼眶微红,瘪着嘴还在难过。
“你要是生我的气,我就更没有人理了。”
男人默然,接了筷子和碗闷头扒饭。
蔺竹眨眨眼,推过小桌案:“你吃块酱鸡,拿黄酒酿的,可好吃了。”
后者默默夹了一块鸡。
“哥,我一直想问来着。”书生紧挨着他坐,也不觉得挤:“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魔尊停了动作,又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
他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宛如刀锋。
笔顿收手,两个字赫然在列。
“你爹”
作者有话说:
伤自尊了(
第5章
挑衅。
这绝对是挑衅。
蔺竹一巴掌把水痕抹了,突然福至心灵。
“我叫你不高兴吧。”
解雪尘:?
“你看你天天板着脸,眉头还老拧着,这名字多贴切。”蔺竹反杀回来:“不高兴你慢慢吃,我先去洗碗!”
说完一溜烟跑掉,不给人家掀桌子的机会。
魔尊喜提新名,爹没当成血压倒是升起来了。
去你的吧。
猪舍顶棚缺木头,午后书生抱了稻草来和泥涂墙,拜托他去后山密林里砍些木头回来。
解雪尘出门时依旧没带柴刀,孤身上了青岩山。
上回进山时心如死灰,今天仍是心如死灰。
好不了了。
男人一走进林中,千鸟俱静,蜻蜓都忙不迭掉头往远处飞。
他身上杀戮戾气过重,有灵性的活物本能地都会退避几分。
魔尊并不寻找猎物,伸手摘了枚宽大桑叶,横着一折置于唇边。
再一运气,便有清越澹明之声婉转起奏。
初时有山猫竹雀窸窸窣窣地探了头,被这纯良无害地假象给诱了出来。
叶音好似风中飞尘,自一处漫至湖边树巅,活像一张网铺洒张开,然后在一瞬间骤然收紧。
他的眼神泛起冷冽杀意,叶音自轻快灵动突转凌厉藏锋,似淬毒匕首般豁然迸射。
高处有惊雁哀鸣坠落,池畔有困鱼扑至岸上,眼睛里都洇出血痕来。
他兴致阑珊,突兀松唇,群鸟这才狂飞奔逃,不敢在此停留。
解雪尘漫步走向坠雁,还是有些飘忽。
头一次有人给他取外号。
而且他没有真的生气。
两只大雁扑棱着想再飞起来,脖子被拎了起来。
解雪尘看了眼岸边鲤鱼,没搭理。
刺太多了,不吃。
他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
自己怎么还没杀了那倒霉书生。
按照往日的性情,要动手只需一枚断叶半块砾石。
魔尊在严肃反思自己怎么还不生气。
男人一定要有尊严。
他拎着两只大雁慢悠悠回家,临进门前勉强得出结论。
不是书生太混账,完全是自己太仁慈。
没有爷爷看孙子胡搞瞎搞的涵养,这屋子里两头猪五只鸡早被轰成渣了。
蔺竹正踮脚站在凳子上涂墙泥,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大个子推开了后院门,手里还拎了两只大雁。
“豁,”他挥了挥刷子,提醒正事:“不高兴,我要的木头呢?”
男人把雁扔进猪圈里,转头就走。
顺子二饼正翻肚皮睡午觉,冷不丁被长脖鸭子劈头盖脸一通乱啄,抱头惨叫。
你没事欺负他们两干啥……
蔺竹哭笑不得,从凳子上下来帮忙收拾残局。
青岩山并不是蔺家的山,属于附近四五个村落的共用资源。
常有小孩儿拎着竹篮溜进去抓兔子采蘑菇,樵夫药郎时常出没。
蔺举人半个月前捡了个人,还找郎中开方子救命,乡里乡亲的转天就知道了。
如今真瞧见解雪尘上山找树,路上有人一眼就认出来,还很热情地打招呼。
“哑巴!你是蔺举人家里的吧?”
“是不是要上山砍树,咱两刚好顺路,一起走!”
没等解雪尘闪开,老大爷已经伸手扶了一把,还往他怀里塞热乎乎的煮鸡蛋。
“瞧你瘦的,病刚好吧,以后咱都是一村人了,互相照应着。”
解雪尘没爷爷,从来没受过小辈的待遇,还愣了一下。
他接了那热鸡蛋,左手腾到右手,像是拿了个暖炉。
老大爷寻思这哑巴不会是个傻子吧,当着面教他把鸡蛋往树上一磕,剥开碎掉的外壳,露出滑嫩的蛋白来。
“吃一口!不够张伯这里还有一个!”
解雪尘定定看他一眼。
这个人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更不存在利益关联。
见面却分出自己的一半吃食,哪怕这里所有人都穷的响叮当。
他其实不饿,但看着老爷子低头咬了一口,从无味的蛋清咬到里头沙沙的蛋黄。
不知不觉又是一口,直到吃完。
“能吃是福啊。”老头儿笑起来眼睛都成了一条缝:“你跟蔺举人搭个伴刚好,走,我带你去采菌子,昨儿夜里下了雨,前头肯定有。”
没拐几道弯,又碰见一个来山里捡鸟蛋的秦婆婆,两人热切招呼一声,自动把解雪尘当孙子般照顾。
秦婆婆眼看着蔺竹长大的,小时候还给他喂过米汤,提起来都心疼。
“那孩子十岁就没了爹娘,一个人长到这么大,发善心救人时我们还劝他省些积蓄,好在菩萨保佑,把你给医活了。”
“是啊,”张老头应道:“十年前那场洪水闹死好多人,他那个妹妹好像才五岁,说没就没了。”
“阿弥陀佛,罪过啊。”
当年洪水溃堤,几十家转眼痛失子女,又有十几个孩子转眼没了爹娘。
各家村子均是穷得揭不开锅,你省一口我勒勒裤腰带,最后还是强行养活了好几个,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嫁人的嫁人读书的读书。
元宝村里积贫积弱,百年来就出了蔺竹这么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举人,所有人都脸上生光,把他当个大宝贝。
解雪尘默认自己是个哑巴,跟在两位老人身后跟着摘蘑菇,冷不丁怀里又被塞了根甜玉米。
他第一次听其他人说起蔺竹,莫名滋生出几分羡慕。
老人们聊起蔺竹时,又怜爱又赞许,像是有夸不完的好话。
那种陌生的情感,像是叫爱。
他们有许多的爱要送给他。
解雪尘手里的鸡蛋玉米,均是沾了这人周身萦绕的一丁点爱。
可哪怕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丁点,都陌生到让他惶然。
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拿到这个鸡蛋。
他忍不住想躲开这样的亲切,但直到一路送老人下山,都没躲得开。
“再见了小伙子!”老婆婆挥手招呼:“回家记得洗衣服,蹭的都是灰!”
两个老人相继远去,解雪尘还站在原地看。
他想起来了什么,吹了一声唿哨。
几十颗树应声断枝落叶,被无形魔手劈开折断,尽数腾空。
然后带着一脸懵逼的松鼠齐齐飞到后院石墙边,摞成三边平等的完美三角形。
解雪尘又吹一声,另飞来三根圆木,自行四分五裂变成劈好的柴,齐刷刷跟下雨似得落进书生的院里。
如此忙完,应该一个月都不用干活。
他有心显摆一下,但后院漆黑一片,便是几十根木头轰隆乱响也没把前头的人招来。
魔尊认真思考显摆的必要性。
不,必须让这个凡人跪服他的神力。
他大步流星地走去前院,蔺竹正跪在地上敲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