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宫不让位(40)
给血救人容易,但要孩子不容易,简直真正里外不是人!阮慕安当众求了, 如果此事做不到位, 阮慕安就有了恨他的理由,可就算做到了,连外头那个女子的恨都会转移到他身上。
自从被阮慕安当枪使过之后, 阮慕安再来跟他诉苦,牧远歌顶多安慰他几句,本来绝大多数人诉苦也只是想要个推心置腹的感觉,但阮慕安不一样,他是来要枪的,后来阮慕安就不跟他说了,而这次出事,是牧远歌主动去做的,做了还没完没了。
牧远歌有种熟悉的膈应的感觉,猛然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他意识不到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力所能及也就做了无妨,但意识到好像被玩弄于鼓掌后,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周围长老们相互示意纷纷点头,不愧是宗主首徒有大家风范,被这般指责却还能明辨是非,相比而言另外那位就任性妄为了。
原本人家都以大局为重,做好了悔恨终生的准备,借此明心见性太上忘情专注于剑道,你非要强插一脚坏了人家的道心,那好歹把人家儿子留下来,总不能你只图个行侠仗义的名声,撂挑子让剑宗去收拾烂摊子吧。
牧远歌一字一顿地道:“你为何自己不去?”
阮慕安低下头,痛苦不堪,牧远歌有种或许不该问的不祥之感,果然,那孙子继续道:“如你所言,连你所见的都是,只是一碗血,我却给得这般为难,我有何颜面去要这个儿子,他娘亲虽是邪道中人,却养了他九年……”
牧远歌笑着道:“敢情你要脸,我不要的?”
阮慕安继续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的。若是我去的话,我实在没办法说出让她留下儿子的话。”
“我肯定只端着碗去,任她骂我一顿,然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我儿子带走,带去邪道。是我年少无知做错的事,我被罚是理所当然我心甘情愿,但我愧对师门栽培,就算师尊不逐我出师门,我也会自愿离开,不让我的丑事影响到宗门半分!”
这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说得长老们感动非常,众弟子也觉得情有可原,谁能一辈子完全不做错事呢,关键是敢作敢当。
牧远歌头都大了,说人家疯婆子的不是你,是步峣,但你没反驳,你这话说的,如果我不帮这个忙,就是我故意要把你挤兑走!
“我就不信只有这一种可能性,”牧远歌脑子转得极快,“如你所言你是这么有良心,你真愧对她,你这般情有可原,你跟我们说有什么用,你跟她说啊!你跟她说清楚你是真心想对儿子好,你让她放心,你求她原谅,求我做什么!”
是这个道理,不少长老弟子相□□头示意,议论纷纷却各有各的看法,不如就让这两人自行商定如何解决这事。
“你还让我去,你难道就不担心我要不回你儿子么,”牧远歌道,“你当然不担心,因为你只想要个背锅的。”
“牧远歌!”阮慕安道,“你自作主张以后就想撂挑子让别人收拾残局,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随心所欲的做事,你可不可以也站在宗门的立场想想,你难道非要把我逼走你才高兴么!”
这话不可谓不狠,随心所欲和不站在宗门立场考虑就是死穴似的存在。
但牧远歌不是好惹的,道:“现在是你儿子谁去请的问题,你想让我去请,你又泼我一盆脏水,总归不是我儿子,给宗门蒙羞的不是我,你个做错事的,还有脸理直气壮。”
“你不是自称是我儿子的未来师父么!”阮慕安道。
牧远歌等的就是这句话,道:“我是你儿子的未来师父,所以我有资格取你的血去救我未来徒弟,也有资格让你跟你儿子她娘认错,把这件陈年旧事解决,你别不想解决又打着宗门的名义,为这个好为那个好,其实都是为你自己。”
阮慕安恼羞成怒:“牧远歌!我当你是兄弟……”
“别拿兄弟当幌子,你不亲口跟他娘说,我是她儿子的未来师父,她娘凭什么听我的要把视若珍宝的亲儿子留在这里。你不跟她说,就让我去把人家儿子留下,”牧远歌道,“你是何居心?”
阮慕安默了一会,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这不是你因为箭在弦上,想出的权宜之计吧?你要教我儿子,你确定你能教好,以及你不会因为对我的不满,迁怒到我儿子身上?”
听起来像是个很为儿子着想的爹,但有心人旁观这一幕就会发觉,他在怀疑别人不用心,如果一开始就很怀疑,说明他根本就不想把儿子教到对方手里。
“那得看你的表现了,”牧远歌道,“人还救不救了,你这碗血是不是不想给?”
阮慕安把那碗血倒了,直接划破手腕,又拿过新碗,道:“那碗凉了,换一碗新的。”
阮慕安深深地望了门外一眼,又露出那种黯然神伤的表情,道:“你去吧,如果你能把孩子留下来,我答应让我儿子拜你为师。”
牧远歌气得都没法说,他可算是明白了,阮慕安根本无所谓儿子和儿子他娘的死活,他只是想利用这劣势,造就以大局为重的形象而已,句句都是算计,每个表情都很虚伪。
结果明明是他去了多的,怎么还仿佛是他欠了别人的,牧远歌夺过碗,脚踩却灼,飞速往门外掠去。
所有药材全都准备完毕,但熬药的锅碗那些,需要借用长生剑宗的,那女子光擦拭药具确认无害就用了两个时辰,而熬药需要三日。
那女子眼窝下陷,面无表情地熬药,守着药炉寸步不离,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连柴火也根根确认没有异样之后,再一点点往里加,最后陪着儿子的三日,她陪得很是细致。
她不让别的人靠近熬药的地方,倒是不介意牧远歌过来。牧远歌其实心里很虚,救人要紧,没说过要她把儿子留下,更没说过关于这孩子今后的师承问题。
突然,那女子心平气和地开口说了一句话:“您都不知道我儿天赋如何,是不是练剑的料,就要收他为徒么?”
“我不这么说,没有立场救他。”牧远歌不动声色地道。
“看来他是不打算让我把孩子带走了。”那女子叹了口气。
“你知道?”
“我上山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果,只要能让枫儿活过来,无论他活在什么地方,我都知足。”那女子道,“比起我试图教他的医术,他更喜欢舞刀弄剑,我想他跟着我,或许不如跟着他爹。”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牧远歌心头一顿,那女子抬眸,那双眸子生得极美,笑着的时候好像能把人的魂魄勾去,嗓音柔和,很有慈母的味道,道:“让他跟着他爹,不如让他跟着您。”
“如果他能拜您这样的人为师,胜过跟着他爹。”
牧远歌道:“你都不认识我,怎知我胜过他爹?单凭剑试排名?”
那女子道:“因为您是端出那碗血的人。我是个愚笨之人,不清楚内里的情况,我只知道我需要那碗血,谁亲手端出那碗血,谁就是我儿的救命恩人。”
牧远歌戏谑道:“如果端血的是个小厮呢?”
“那就不记恩。”
那女子眸光凉凉的,道:“家主打发叫花子,才会遣仆人去门外,而叫花子谁记主人恩。”
牧远歌惊愕不已,只觉突然一下子好像学到了些什么,她口口声声说着她愚笨,但她其实很明白,她只要一样东西,那些虚的形式,都可以看穿,很有傲骨,是非分明,这人帮得不冤。
然,长生剑宗并未让她等她儿子醒来再走,而是直接遣送下山。牧远歌谨防有失,亲自去送,待她安全这才回返。
期间阮慕安自愿请去天牢面壁思过,从头到尾都没跟孩子他娘打过照面。
就在牧远歌外出未归期间,阮枫遭到了一次伏杀,不知什么东西差点咬穿了他的后脑,要不是胥礼及时赶到,叫来药堂长老,只怕阮枫的小命再次交代了。
罪魁祸首是条发了疯的野狗,那野狗被处死后,牧远歌比对了牙印,觉得似乎和脑后的血窟窿不太像,可没人听他絮叨去查一条死去的野狗是怎么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