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风月旧相思(20)
母亲生气父亲自三哥死后总也不来。他无师自通地跑到书房去,对着父亲落泪,说自己身上疼。父亲抱着他回到母亲的院子。
母亲夸他聪明。
夫子却批评他钻营。
他六岁启蒙,连“钻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二哥板着脸,只顾跟着夫子学着“之乎者也”,根本不理他。
中了一次毒,他身上的祥瑞之光像是被毒素消融了。他面上越发乖巧柔顺起来。
又过了七年,二哥到了科考的年龄。那年父亲与夫子都很期待,但二哥在赶往考场的路上却突发眼疾,连字也看不清,只得作罢。大夫诊断后问到二哥的来历,听说二哥生母生前是个盲的,连连摇头,说他的眼疾恐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十年寒窗,再无指望。便被父亲送回金陵去料理齐家的一应产业。
到了他的临考之年,齐家如临大敌,生怕产生差池,特意让他也回到金陵,沾沾也不知有没有的祖荫。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吉兆了,独一无二不起来,不如得过且过。可他到了金陵,见齐家的生意竟被二哥发扬光大到令他都嫉妒的程度。他心里又难受了。像当年夫子说他“钻营”时一个滋味。
结果他读书之余,竟了解到一件趣事。梁家长女,也就是他的二嫂嫂,原本,是许了别家婚约的,不知是何缘故,一个叫何三庆的倒霉蛋被二哥横刀夺爱了。
他找到何三庆,帮他在夜里翻进二哥的内院——新婚不久二哥就常常远行。头一两次,他听到很明显的推拒声,渐渐的,他那嫂子,居然偷偷大了肚子。
何三庆跪在他面前,请他送佛送到西。他点点头,漏了点风声给梁家老父。
梁梓芬沉江,何三庆不知所踪。
二哥问他是不是去了江边——他当然要去观刑,忙活了半天,怎么能不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
他在那之后变得很沉默——起码有自己在场时是沉默的。他如愿听到一些关于二哥的传言——他那层士大夫式的清高的风骨,碎了。
甚至,把自己的四弟带到欢场上。他做出天真不知人事的样子,使得自己完全脱离“奸夫”的嫌疑。——他不知道齐豫风把他带去玉梁楼,是不是存着试探的心思。——他见到那个风骚至极的小倌差点漏了馅。
好、想、干、他。
可他“不会”。
只能忍着。
一忍简直忍出了魔障,他夜夜梦见自己把那团屁股翻来覆去地操。干脆把那人从楼里买回来,自己养着。但秋闱之前又不敢留下把柄,就每日拿眼睛看着解馋。
瞧那骚货光着脚欠干的样子。
那团裹在裤子里的肉也肥嘟嘟地颤,欠干!
那细长的眼睛挽起一个笑,欠干!
那条舌头挑起糕点的粉末,欠干!
他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那个叫夏启中的贱货奸了千八百遍,却不敢有一次真正的插入。
齐豫风回来了。
抢了他的人,锁在柴房,日日奸淫。用手指、用口唇,做了他梦里想要做的一切。
后来那欠操的贱人还跟他去了浣花院!
他要干他一次!
他放了榜,喜气洋洋地去找他,准备犒劳一下自己。结果齐豫风居然给他绑了贞操带!
他给他下了药,想要不管不顾地迷奸他。可贞操带居然解不开。他气得把人按在窗台上“干”了整整一夜,隔靴搔痒地。
然后眼见齐豫风对那骚货上了心。
他连带着也萌生了除了狠狠操干他以外的想法。于是伪造了一封家信。齐豫风抢了他的人,他当然应该抢回来。
走了月余,一行人风雪载途地走进京城齐府。
奇怪的是齐二、齐四两个回了家,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只得一脸和善的齐老爷欢喜地迎着两个儿子进门。齐夫人从后面庄严肃穆地走出来,受了儿子们的礼,瞟了启中一眼,向齐豫风问道:“那又是个什么人?”
启中此时穿得与兰君像兄弟俩,站在一堆下人里,不晓得齐夫人的眼睛怎么就那么毒,一下子看破他的伪装来。
“回母亲,是个内院侍从罢了。”
齐夫人将手绢抵在鼻下:“哦?难得你从金陵带回来新面孔,看来是个很得力的人了。”
齐四在一旁低着头,连余光也不给旁人一分,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乎,进了家门也没半点亲热的样子。
“岚儿、嵩儿两个好容易回来了,你揪着这些琐事做什么?”齐老爷打断夫人的问话,对自己长得越发一表人才的两个儿子满意得不得了。
齐夫人清了清嗓,齐老爷才意识到自己又喊错了,东拉西扯了几句有的没的,把话题引开。
望着自己的手,启中眼珠子乱转:看来齐老二本来是叫齐豫岚的,难怪是兰君跟着他。齐家四个孩子,梅兰竹菊的,嫁了一个,死了一个,真算得上凋敝了。
主子们开席,他也一道跟着兰君去旁厅吃饭。一边吃,一边觉得不对劲。临着年关,齐府上下装点的倒热闹,怎么阖府的人脸上一点笑影儿都不见。家里四少爷高中了,难道不是喜上加喜?吃个饭气氛压抑得像上刑场。
等吃完饭他就知道了。原来这日正赶上月末夫人训话,清点当月赏罚。他扮作个下人,当然也得参加。
几个粗壮的妇人立在院里拿着个单子,对着单子问人,问一个放一个。刚从金陵回来的这一支,由管家带着,在一个最年长的女使处交差。
问到其中,旁边的兰君替他答:“他负责路上二少爷的衣物整装,冬衣二十件,春装十五件,一应装车、收敛。”
女使没有说什么,冲兰君点点头:“兰使路上辛苦。”
兰君拱手。
结果那女使又一挥手,两个高大的家丁上来把启中拎小鸡一样地拖走了。
“规矩始终是规矩,得罪!”
兰君急得不行,又不敢立即去搬救兵,眼看启中离了视线。
启中被拖到一个很安静的屋子。安静,想必就偏僻,他心里忐忑,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大户人家,随便一个小管事,收拾他都跟玩似的。他又感觉到那种被权势倾轧的无力感了。他就知道留在齐豫风身边准没好事!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色欲熏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等着等着,等来了齐夫人。
仔细看的话,齐夫人和齐豫嵩长得有五六分相像,年轻时相必也是位容貌姣好的佳人,但颜色褪去后却显得过度威严,越发不像位夫人,更像个老爷。
“见过夫人!”他啪嗒一跪。
齐夫人不理他,端坐上首,只留下一个贴身的丫鬟。
“不知夫人...叫小的来...有什么吩咐?”
又让他跪了一会,齐夫人才矜持地开口:“你是二少爷的人?”
“回夫人,是。小的是给二少爷保管衣物的...”接着兰君扯的谎忽悠下去。齐夫人听了又不说话了,等他的膝盖跪得发麻,才悠悠回应:
“你这样的,也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黄?”
启中噤声。
“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到底是什么货色,之所以当着众人的面不揭穿你,也是给豫风留着面子。”丫鬟给她续了一杯茶,她抿了一口,继续说:“想把你的底细查清楚,不费事;无声无息地埋个把无关紧要的人,也不难。”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启中更不敢想起来的事了,把头不要命地往地上撞去。
“我来见你,自然是给你准备了活命的机会。”
启中心道不好。
“我很晓得一路上老二对我嵩儿做的好事。嵩儿不肯对我说,是他宽容善良,但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忍心见他受欺负,不替他主持公道?”
启中想起齐豫嵩挂在嘴边的“我不喜欢强人所难”,果然是齐夫人亲生的!但把他冻病了,确实是齐二理亏——齐二当时赴死的心都有了,也许根本顾不上这些。思及此处,启中心里并不是感动,而是有些后怕。那老王八怎么总是行事如此极端?难道和他不能人道的隐疾有关?可他现在既然已经接受他,就得容忍他这些缺陷,不去计较了。——毕竟他的豫风相公还欠着他扎扎实实的一顿操呢!
齐夫人讲完了开场白,开始进入正题:“你若肯当这个人证,就能活,要是不肯,今日就走不出这个屋子。”
叹了口气,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启中继续磕头:“肯的肯的!只是小人出身卑贱,我的话,怎么能取信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