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6)
“其实这并不是重点……”陵引悠悠地说着。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那个温温柔柔的大少爷竟又“火上浇油”地补充了一句:“对,其实这些并不紧要。因为除了我跟连孟,你跟陵引也有可能是重生的。”
“……”
“……”
“……”
看着祈年那真挚的眼神,他们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
※※※※
一盏茶之后,祈年终于睡下了。
连孟跟连清仁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他俩正欲交谈,没想到,却被陵引领着去了边上的角落里。
那里离祈年的房间有些距离,但又不会太远,就算听到声响,也能及时赶往回去。
但即便如此,陵引仍看起来有些担心,他反复朝那间屋子看了几次之后,才对着连孟开口道:“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之前没有骗你了吧?”
“……”连孟没有回答。
其实之前他被那俩人“绑”上马车时,确实怀疑过是自己入了瓮、中了他们的圈套。
不过从他目前所闻所见来看,那个祈大少爷好像是有点不太寻常。
连清仁看着陵引,还是一副没搞清状况的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师兄真是重生的?”
“不是。”连孟看着他摇了摇头。
“嗯。我先前跟连少侠解释过……我家公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可能……已经疯了。”
“什么?”连清仁又听傻了。
“此事说来话长,我只是想来跟少侠确认一下,我们之前约定的事,可还算数?”
“你是说?”连孟不太明白。
“我先前告诉过你,我想去找位名医为我家少爷诊断……想要少侠一同前往。”
“为什么非得要我师兄一道?”
陵引轻笑了一声:“一来是因为我家公子对少侠颇有好感;二来,两位若陪同我们走完此程,我可以用那白玉牡丹花佩作为谢礼。”
听到那玉佩的名字,连清仁明显一震。
连孟也觉得奇怪:“但那花佩是你家少爷的东西,是你说给就能给的?”
“……”陵引又是一笑,“祈家富甲一方,一块花佩怎么抵得上公子的性命?”
说得也是。
虽然那白玉牡丹花佩价值连城,祈年也颇为喜欢,但一枚玉佩又怎可跟人命相提并论。
只是连孟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以他的武功,想要强取玉佩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
陵引见连孟没有回答,又继续说道:“如果前两点都不能说服少侠,那……”
他边说边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那帕上绣着几朵兰花,看起来清秀淡雅。只是它被团成了一团,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陵引看了连孟一眼,然后将那帕子打开了来,没想到里面裹着的竟是一只已死的蜈蚣。
“这……”连清仁有些吃惊。
蜈蚣身上仍沾着翠绿的毒汁,却被人从顶上用银针贯穿了。
“你何时发现的?”连孟问道。
“刚才给我家公子熬药的时候。”
“……”
这毒物跟他在马车上看的如出一撤。
“天蚕教?”
“嗯。”陵引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对我家公子做些什么,但我只晓得,我们这一路上,怕是不得安宁了。”
“所以你是想?”
“我希望两位少侠可以护送我们平安到达目的地。”
“但是如果我们帮你,那不就成二五仔了吗?”连清仁突然说道。
“这如何能算呢?你们的任务只是取得牡丹花佩,并不包含其他;与我的委托并不想冲。而且……”
“而且什么?”连孟问道。
“而且那日的真相并未查明,天蚕教此举是妄用私刑,乱杀无辜。就算为了武林正义,也该出手相助不是吗?”
连孟没有说话。
连清仁看着他,似乎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陵引看着他们,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担心。
事情似乎也正是如此,因为过了一阵以后,连孟就应了一句:“好。”
※※※※
两个时辰之后,天边就翻起了鱼肚白。
晨光熹微,连孟睡得正好,就被四处嚷嚷的连淸仁给叫醒了。他那好师弟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他却只听清了“快点”和“少爷”两个词。
连孟打了个哈欠,稀里糊涂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时,陵引和连清仁猛地冲了进来。
再然后,他就被他俩给“抬”出了客栈,一把撂进了马车里。
连孟恍惚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揉着太阳穴,问道:“到底怎么了?”
“少爷说今晚有暴雨,不宜行山路,所以我们要赶在入夜前到达宁晏城。”
“……”连孟看了看天,并不觉得像是有雨的征兆。
不过他没有反驳,想着只是那大少爷又说了胡话而已。
连孟抬起头,发现祈年早已经上了车。
他靠坐在窗边,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病弱样。不过眉眼间有些憔悴,像是没有睡好。
连孟正看着,祈年突然抬起了头来,两人视线相对,连孟心下一慌,赶忙移开了眼神,看着陵引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来着?”
“目的地是宁晏城外的杏木林,但少爷说他有点事,想在城中待几天。”
“有事?”连孟下意识看了过去。
“嗯,”祈年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着,“我们先去城中的牡丹阁小歇几日。”
“牡丹阁……是家妓院吗?”连孟疑惑地问道。
“牡丹阁是家布坊。”陵引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师兄,你怎么最近听什么都像妓院?”边上的连淸仁终于忍不住开了腔。
陵引看着他,慈爱地解释道:“那是因为你师兄有病在身,而且他年少气盛,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
“喂!”连孟一下青筋就暴了出来。
想不到连清仁还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看着他俩,连孟是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就扑了上去。
好在陵引身手不错,他躲过连孟的“攻击”,靠在了边上。不过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看向了祈年:“话说你是有什么要事非现在去牡丹阁不可?”
“一点小事。怎么了吗?”
“我刚才收拾的时候,听人说最近牡丹阁可不太平。”
“嗯?”祈年扬眉问道。
“这个我知道!”回答的不是陵引,反倒是一脸兴奋的连清仁,“难怪刚才我就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原来就是大家传言里的那个地方。”
连孟不知道他的好师弟跑哪里去听了这些传言,却也没追问原因,兀自问道:“你说什么传言的地方?”
“我听人说,之前牡丹阁被人灭了满门,打更的人看到尸体铺了一地……可等衙门里的官差来了之后,却发现根本无人受伤。”
“这……是那人眼花了吧。”连孟说道。
“谁知道呢,反正打更的那人第二天就死了。”
八、牡丹阁·
连清仁说的倒都是实话。
只是那打更人死得并没有他说的这么蹊跷。
那人不过是早上醒来时,喝水呛到了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呛竟给呛得丢了性命,委实有些倒霉罢了。
不过牡丹阁的传闻却因为他的死亡而变得更加诡谲离奇。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那晚看到的尸山血海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之后一路簸,等他们到达宁晏城的时候已近黄昏。
牡丹阁位于宁晏城西边,马车穿过城门,就径直朝那个地方驶去。
空气有些闷热,天色也越发阴沉起来。
看样子,居然真是要下雨了。
连孟有些奇怪,这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陆续下了车,然后就看到六七个身着黄衫的女子从朱红的门中走了出来。
打头的应该是个管事儿的,穿金戴银,显得特别富贵。跟在她身后的女子虽不及她艳丽,却也个个娇俏。
连孟有些纳闷,想着怎么丫鬟也能穿得如此贵气,这时带头的姑娘已经迎了上来。
“祈大少爷,你们终于来了。”
祈年礼貌地点头,陵引也抱手以作回礼:“路上颠簸了一些,所以耽搁了一会。”
“陵大夫客气了。我们阁主已在湖心台等候各位了。”
“好。”
然后她们就引着四人一同进了大门,留了一人同达守去了马厩安顿。
祈年看起来与她们有些相熟,才进了内院,就听那带着金银首饰的姑娘同他寒暄小聊了起来。
“祈少爷,你的病好些了吗?”
“有劳昕云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祈年态度温和,眉间带笑。只是陵引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似是有些异议。
好在那个叫昕云的姑娘也没有多问,顺着他的话就说了下去:“也是,亏得陵引大夫神医妙手,这等病疾必是不在话下。”
“昕云姑娘过奖了。”陵引客套地说着,“倒是姑娘把这偌大的楼阁打理得这般妥当,才是当真厉害。”
“陵大夫过奖了。”
他们就这样一来二往互相夸了一圈,这才终于有人问起了连孟和连清仁来。
“对了,这两位少侠是?”
连孟怕祈年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那祈大少爷并没说出什么出格之语,只是笑着应了句:“是在路上结交的朋友”。
连孟虽松了一口气。
这时,他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湖心台边上,从那里已经能看到那亭台楼阁的全貌。
只是连孟如何也没想到,那叫做牡丹阁的布坊竟是一个如此气派的地方。
那楼阁临水而建,中央一处是片镜面小湖,湖心之中有处平台,由一条小径直通其中。
而它的主楼约有六层楼高,雕栏玉砌、飞檐翘脊,碧瓦飞甍、极尽奢华。
梁瓦之间绑着朱红与金色的绸缎,檐上挂着暗金色的铜铃,风一起,便叮铃作响。
这一处楼阁不似布坊却似歌坊,但又比真正的酒肆欢坊要奢丽许多。
说起来,虽然他之前已经见识过祈乐山庄的宽敞阔气,但比起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牡丹楼阁,却也觉得相差许多。
连孟看得目瞪口呆,这时连清仁用手撞了撞他的胳膊,低声说了句:“师兄,你看。”
“嗯?”连孟抬起头,他循着连清仁指的方向看去,但满眼却只有大片艳丽的牡丹。
阁内的牡丹开了满院,以小径为分,各自绵延开来,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花丛中站着些身穿罗衣的妙龄少女,虽容貌清丽,却个个浓妆艳裹,打扮得花枝招展。
而周遭除了浓郁的花香以外,水粉的香气也异常撩人,像是哪家的胭脂打翻在了地上,铺的满地都是了。
这场面莫名有些诡异。
连孟看着那成片的牡丹,更是心生疑惑。
现在正值初春,本不是牡丹开放的季节,这盛景出现得未免不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