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疾(5)
见他表情难受,连淸仁赶忙紧张地问道:“连孟师兄,你怎么了?”
“我……没事……”
疼痛缓和了几分,连孟看了看连淸仁,准备跟他解释几句,只是突然间,一阵剧痛骤然袭来,他终于承受不住,痛苦地俯下了身来。
“师兄?连孟师兄?”
一旁传来了连淸仁担心的声音,而连孟却觉得那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渐渐听不清晰了。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亢奋的情绪正变得越发激烈,而他的意识却像坠入了迷雾中一般,变得越发模糊。
连孟强行催动着内力,然后突然之间,他看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
连孟两眼一睁,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
“师兄?”
连淸仁又唤了几声,他正准备上前,却看到连孟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师兄,你是怎……”
后面的话,连清仁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连孟慢慢转过了身来,还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表情看着他。
“清仁师弟。”他紧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我们没有时间了。”
“啊?”
看样子是又发病了?
连清仁狐疑地看着他,心里着急得不行。
他下意识去拉连孟的手,想着这一次决不能再让他单独行动了。
不过,担心无用。
因为连孟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地步——
“清仁师弟。”
连孟突然说道。
他背对着连清仁站着,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保持了好一阵的沉默。
此间,夜风吹起了他的长发,月光照耀着他的背影。
连清仁看得一脸懵逼,谁知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连孟突然回过了头来,他看着连清仁,又温柔地唤一声:“清仁师弟。”
“怎么了,师兄?”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话我不得不对你说了。”
“……”
连清仁惊诧地看着他,连孟却突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身正义地念起了诗来:“正所谓……
日照香炉生紫烟!千径兽绝人踪灭!江山代有才人出!会挽弯弓射满月!”
“……”连清仁张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然后连孟就又换回了那副温柔慈爱的表情:“清仁师弟。愚兄之志,还望爱弟勿忘。”
说着,他轻功一起,蹭蹭几下又飞了个无影无踪。
连淸仁在他身后急切地唤了几声,却也再无用处了。
连孟的目标很明确。
不过片刻,他就停在了那扇熟悉的木窗前。
里面隐约传来了几声难耐的咳嗽声,连孟脑海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不过他还未看得清晰,脑中的躁动之感便占了上风……
随即他从窗里窜了进去,然后一路奔到了祈年床前。
陵引不在,祈年正散发靠在床上。
他穿着白色的亵衣,脸色有些苍白。见连孟突然闯入,他脸上竟无半点惊奇。
这时,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响,而门外似乎也有人赶来。
但连孟并没理会。他蹙眉看着祈年,然后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他竟径直……扑了上去。
这时,恰好屋外的两人同时推门、破窗而入……再然后便是一阵瓷碗碎裂的声音,和一声倒吸凉气的惊呼。
连孟觉得又有人拿着棍棒打向了他的脑袋。
但他在晕过去之前,眼前就只剩下了祈年那双盛着笑意的眼。
六、桃花癫
“我觉得……我可能是中邪了。”
说这话的时候,连孟明显底气不足,不过他仍然装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时正是夜半三更,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衬得夜色尤为昏黄。
他们四人围坐在祈年房间的桌案前,却是神态各异。
陵引一脸责备地看着他,说这并不能成为他夜袭祈年的原因;而他的清仁师弟本来是想帮他说话,但最后还是没抵过良心的谴责,跟着说了一句,他也这么觉得。
惟有那祈大少爷悠悠地坐在边上,眸光静静闪烁着,满眼都是笑意。
其实连孟觉得“夜袭”这两个字用得有些夸张,他只是进了祈年的房间,然后一不小心……
“就亲了我家少爷一下。”陵引边说,边横眉怒目地看着他。
“……”连孟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但转念一想,却又无言以对。
说实话,这事他自己都是懵的。
连孟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疯跑到了祈年房里,还做出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思来想去,他就只得出了先前那一个结论:
中邪了,他肯定是中邪了。
不过对于这事,最痛心疾首的还是他的好师弟。
这一晚上,连清仁都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看着他。那神情之哀戚,神色之黯然,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连孟被他看得心虚,默默移开了视线,谁知又对上了陵引嫌弃的眼神。
“怎么,你就准备这么糊弄过去了?”
“……”连孟抬起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在边上哀怨许久的连清仁总算吭了声。
他看着陵引,带着一脸痛彻心扉的表情说道:“你就不要怪我师兄了,我师兄他……有病的。”
“你也说我有病?”连孟扬起了眉毛。
“嗯。”连清仁点了点头,“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这病不是其他,而是……”
“而是什么?”
谁知连淸仁越说越委屈,后来话里竟带起了哭腔,就像刚才的“受害人”是他一样。就这样欲说不说,挣扎了半天,他才终于嚎了出来:“而是龙阳断袖之癖!”
他话音刚落,陵引一口茶就喷在了连孟脸上。
“……”连孟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差点没给呕出血来。
“但龙阳之癖并不是病。”一旁传来了陵引的声音,他看着悲痛欲绝的连清仁轻轻说道。
“那我师兄……”
陵引没有说话,他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阵,才慢慢说:“如果我没猜错,他患的应该是……”
“桃花癫。”
在一旁悠然笑着的祈年,轻声应道。
※※※※
所谓三月桃花癫,指的是高发于春季的一种病症。因为病人发病之际,多在桃花盛放的季节,所以就被称作“桃花病”。
“我还是不明白,”连清仁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祈年,“那桃花病到底是什么病?”
“即为癫症,你说是什么病?”陵引反问他道。
“那不就是说……”
他们四人又围坐成了一圈。
陵引跟他们解释着何为三月桃花癫,而祈年却用手轻托着头,眼角含笑地看着连孟。
“对,你想的没错。”陵引看着连清仁,轻轻点了点头,“这病发作时,病人会感到异常的兴奋。时而满面春风、心情雀跃,觉得自己上天下地无所不能,时而又心情低落、愁眉不展,认为世事难料举步维艰……”
“……”
“但所幸这病发作起来倒也不会害人,只是会让病人感到异常的……欢喜。”
“欢喜?”连孟扬眉看着他。
“嗯,欢喜。”却是边上的祈年,笑着重复了一次。
连孟不知道这“欢喜”二字有什么他不晓得的意思。他看那祈大公子笑得暧昧,心里也觉得奇怪起来。
“你之所以会犯病是因为现在正值初春,只要合理调养,过了这段时日,便会好转了。”
“……”
连孟没有出声,他看到连清仁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这时陵引看着连清仁,又问道:“你说你师兄有病,是在之前看过他发病的样子吗?”
“……”连清仁犹豫了一下,然后才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连孟也觉得好奇。
“就是前几年门内那个疯子死了以后。”
“你说哑七?”
“嗯,你去坟前守了一夜,再回来变得……奇怪起来了。”
“啊?”连孟突然傻了眼。
“就跟他说的一样,”他边说边指了指陵引,“有时候特别的激动,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
“我起先还以为你说脏东西附了身,找下山的师兄给我求了个符水,谁知道半点用也没有。”
“符水?你是说上次你害我拉了三天肚子那东西?”
“嗯。”
这一下新仇旧怨扯在了一起。
连孟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起来。
连清仁看起来比他还难受,他闷声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是因为见过我师兄发病,所以才知道这事,但是你们……”
祈年侧过头,温柔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我跟他……”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连孟赶忙伸手抑住了祈年接下来的话。
祈年会意一笑,但这一下,倒是把连清仁弄得更糊涂了。
“因为你跟他……怎么了?”他扬着眉头又追问了一次。
但祈年却依然笑着没有说话。
陵引在边上看着,估计是觉得头大得很。于是他叹了口气,尽量用一种不那么“冒昧”的语气说道:“其实这是因为,我家少爷可以知道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啊?”这话把连清仁听得更懵了,“什么叫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指的是一些他虽然没有目睹、却知晓因果,或是还没有发生、他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这话有点绕口,连清仁像是彻底听傻了。
只见他一脸诧异地看了看祈年,又一脸无语地瞅了瞅连孟。
最后在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才带着一脸大彻大悟的表情,对着陵引说道:“你是在跟我玩笑?”
“……”
陵引没有说话,没想到祈年却转过了头来。
他看着连清仁,表情认真地说道:“那不是开玩笑。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跟你师兄都是重生的。”
该来的终于来了。
连孟觉得喉头呛出了一口老血。
“什么?”连清仁睁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陵引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解释道:“他说,他跟你师兄都是重生的。”
“这……这不可能!”连清仁愤而一怒。
他看着陵引,像是隐忍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咆哮道:“你家公子是不是虫生的我说不好,但我师兄肯定是人生的!”
七、同行
“师弟,”连孟拍了拍连淸仁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说的重生是‘时光逆转,人生重来’的意思。”
“嗯。”祈年也不觉得尴尬,还附和着点了点头。
“……”连清仁看着他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更困惑了。
见场面有些“失控”,陵引轻轻咳嗽了几声,拉回了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