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45)
顾重明咧嘴得意地笑起来。
“……可能是因为你傻吧。”司幽补了一句。
顾重明的笑立刻没有了,司幽却笑了,那种因为顾重明才有的开心,就像现在这样。
他拉着顾重明停下脚步,伸手理顺他被风吹乱的头发,不厌其烦地在小龙角刘海上多停了片刻。
“我们在这儿躺一会儿,好么?”
顾重明点点头,与司幽并排躺下。
正如司幽所说,北境的天很大、很远,很低,仿佛触手可及。
流水潺潺,草野绵软,顾重明靠着心尖上的人,满心感慨了一阵,想法渐渐走上歪路。
他往司幽身上贴了贴,依偎在司幽肩头,手轻轻扶上胸口。
司幽顺势张开手臂将他搂住,本以为只是深情相拥,可顾重明那不规矩的手却突然从胸口下滑,来到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司幽没想到,不太适应地皱了皱眉。
顾重明当他没发觉,自顾自探索。
司幽无奈地按住他的手。
“大幽……”顾重明叹了口气,可怜巴巴道,“我想让你舒服。”
司幽身子动了一下,略无力地坚持道:“这是在外面。”
“周围又没人。”
“那也不行……”
话是这么说,但方才顾重明那几下已然挑起了他的兴致,他的语气难免带上了些许欲拒还迎的味道。
顾重明听出来了,撑起身虚伏在司幽身上,目不转睛意犹未尽地瞧他。
很快,司幽顶不住了,侧身想逃,顾重明迅速低头一舔他的耳垂,趁着他片刻的恍惚,将手放回了先前的位置。
……
司幽躺在草地上,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顾重明坐在一旁,对着他笑。
司幽懒散而舒适地唤道:“傻书生。”
“嗯?”顾重明闪着亮晶晶的眼。
“回去之后,今晚……”司幽犹豫了一下,“我也给你这样做。”
顾重明误会了,摆摆手道:“没关系的,此事又不是非要你来我往。”
司幽伸指堵上顾重明的唇,认真地摇了下头,“不是交换,是我想对你这样做。”
顾重明呆了一下,笑了。
“傻书生,我们就在这里拜天地吧。”
顾重明不解地看着他。
司幽道:“如今我们正在谋划,不日即将南征,这一拖又不知要拖到何时。我想,先自行拜天地,让这长河红日为证,就算结为夫妻了。日后再加一次仪典,也是可以的。”
“好。”
顾重明并未多言,只是温吞笑着将司幽扶起,将他的衣裳头发理好,然而一同跪在河边,执手一拜长天,再拜后土,继而两两相对,躬身到地。
司幽取出随身匕首,将二人的头发各削下来一段,由顾重明打成同心结。
他们跪着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黄昏夕阳西下,二人牵着小黄,一路腻歪往回走。
到得大营外,只见处处红绸张灯结彩,司幽一愣,走错地方了?!
接着鞭炮轰隆响,震耳欲聋中,顾重明嘿嘿笑了两声,得意地说:“大幽,你才是真的傻,你也不想想,我今日为何穿着红衣,还带着红绸?”
司幽一愣,“你……”
“正正经经的婚礼仪典,萧使君做主婚人,有宴席,主菜就是我猎的那头山猪,有交杯酒,有洞房花烛,大幽,你惊不惊喜?喜不喜欢?”
司幽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他方才把自己叫走!
顾重明退后两步,伸出手做了个抱的动作,又弯下腰指指脊背,“大幽,我答应过你的,抱你进去还是背你进去,你选。”
鞭炮声更响了,一队士兵吹吹打打迎出来,经历了这样的一天,司幽已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便意随心动,伏在了顾重明背上。
“傻书生,走吧,走稳一些。”
“好嘞。”
顾重明开心地应着,背着司幽走入红光深处。
周文章卧房里,窦将军透过窗扇查看婚礼的情形——他怕周文章不高兴,所以没去热闹,便怀揣着喜悦,在此为他们祝福。
司幽与顾重明走到今日十分不易,正如他与周文章,亦是经历了万般挫折与隐忍,才终于见得一丝月明。
倚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果然见桌上出现了一片椭圆形红叶,上面用细笔饱含情意地写着三个字:莫生气。
窦将军笑了,扭头看床上,周文章盖着被子,双目紧闭。
他心中越发好笑:既然如此拼命装睡,他便不拆穿了。
☆、两件事一好一坏
神医申合子被司幽请回来后, 常与太医、军医一道研究医理、互通有无,他说枯藤叶泡在加入黄酒的米汤中,其气味可消减淤脓,助外伤愈合,泡后晾干碾成粉末,装入囊袋随身佩戴,亦有清新洁净之效。
枯藤叶并非枯坏之叶, 而是北境特有的一种低矮植物,叶片椭圆,长约三寸, 色如枫叶,十分漂亮。
窦将军听后上了心,找来许多枯藤叶如法炮制,放在周文章屋里。
他做事一向仔细, 泡多少、晾多少都有计数,突然有一天, 他发现晾在窗檐上的干叶少了一片,以为是风刮跑了,本没太在意。
但从那天起,每天清晨干叶都会少一片, 而临睡前的床头上、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案上、用于闲卧的小榻上……总之,但凡窦将军会出现的地方,都有可能偷偷摆上一片写了字的红叶。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窦将军从未经历过这等浪漫柔情, 又新奇又感动又欣慰,他想看看那人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便不拆穿不询问,只将收到的叶片小心翼翼收入锦囊,再将锦囊挂在腰间。
最初,那些字尚属克制,大多是“抱歉”、“莫怪”、“莫生气”之类的歉疚话语,但渐渐的,写字之人放飞了,什么“冤家”、“喜欢么”、“念你”纷纷登场,弄得近来窦将军远远望见红叶,尚未看清写的什么,脸就跟叶一样红了。
但即便如此,周文章仍是撑着脸皮很少说话,只在窦将军集中精神忙公务或疲倦小憩时,偷着瞧一瞧他。
会盟仪典上,那柄匕首几乎将他穿透,如今重伤算是大好,但仍需卧床,大把闲暇,正巧得了一个重新审视自己和窦将军的机会。
过去与今天仿佛两段人生,其中唯一不变的,便是眼前这规矩、板正而执着的人。
发现那个被戎国收买的侍从是巧合,最初他没有什么戴罪立功的想法,只是知道窦将军要来,不想让他受害罢了。
他约略谋划了一下,故意对窦将军说出诛心之言并不难,因为从前说惯了,窦将军或许也听惯了。
但在大殿上,他被匕首刺入,看着窦将军满面惊惶跑过来的时候,他的脑海突然清明,他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以自己为饵揪出叛徒,而是后悔为何不谋划得更周全些。
若他真就那样死了,那他对窦将军说的最后的话语是和离、是让他滚,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推搡他、赶他走,如此这般……
他死也不得瞑目,做鬼也不甘心投胎。
还好还好,他活了过来。
望着那人挂在腰间的锦囊,他们既是夫妻,定然心意相通,有些话,亦不必直言。
玄甲突骑营副帅居所。
司幽与顾重明洞房花烛后,一家三口顺理成章住在了一起,头天晚上睡觉,宝包被两个爹爹一左一右守护着,竟破天荒地失眠了。
此时,卧房内摆着婚礼那夜尚未燃尽的粗壮大红烛,床帐挂着红绸,床褥被面全是新做的红底绣鸳鸯,就连灯罩都是红纱,上面用金笔描着“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浓浓暖意中一派喜庆祥和。
宽榻上,宝包光着小脚丫趴在铺满了纸的四方矮几上,手里攥着笔,认认真真地写字,顾重明坐在一侧握住他的小手,耐心指导帮扶——
宝包听萧玉衡说,元思和清惠会写很多字会背很多诗,他虽上过爹爹的学塾,但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段日子更是没拿过笔,从前会的大多也忘了,他不想落后,生怕有朝一日同元思和清惠玩耍的时候,他们笑话自己。
他先写了自己的两个名字,宝包和司念,字大小不同,笔画胖瘦不一。写完后他盯着看,不是很满意,就皱起眉,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抬起头,很开心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司幽。
司幽略有疑惑,问怎么了。
宝包骄傲地说:“我和大将军爹爹都姓司!”
从前爹爹只是告诉他这是大名,但很少这样叫他,旁人也不叫,渐渐地他自己也忘了。
司幽心中一暖,望向顾重明,顾重明拍拍宝包的小屁股,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父子俩当然同姓!”
宝包懂得不多,但脑瓜转得还算快,立刻发现了不对,咬着笔问顾重明:“那为什么我不和爹爹一个姓?”
顾重明一边不动声色地把笔收回来,一边看司幽,发现他也在错愕,便计上心来,将宝包抱到自己腿上坐。
“小孩子出生后姓什么,是两个爹爹商议决定的,不能一概而论。至于宝包,是因为你从前住在大将军爹爹的肚子里。大将军爹爹怀着你的时候,很难受很难受,生你的时候又很痛很痛,所以你姓司,就是为了时时刻刻记得,大将军爹爹为了你很不容易!你叫司念,就是时时刻刻想着大将军爹爹的意思!”
宝包抓抓头,“那大将军爹爹为什么很难受很痛?”
顾重明转了转眼珠,戳戳面前的小肉脸,煞有其事道:“因为宝包你太调皮了!”
宝包一听就不愿意了,捧着顾重明的脸认真抗议:“我不调皮!我不调皮……”
“谁说不调皮?从前在学塾,你就是最调皮的!”顾重明故意逗他,看着那着急辩解的小模样,就忍不住嘿嘿笑。
司幽看不下去了,将宝包抱过来,嗔怪顾重明:“逗孩子怎没一点分寸?”
他揉着宝包的脑顶,温柔安抚:“宝包别听爹爹的,宝包是所有小孩子里最听话的。大将军爹爹怀宝包的时候也不难受,不疼。有宝包做孩子,大将军爹爹很开心。”
宝包扭身贴在司幽胸膛上,小脸委屈得快要哭了。
顾重明咧着嘴笑,近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曾经的不着调又露了出来。
司幽哄着,宝包好了一点,问:“大将军爹爹的名字怎么写?”
司幽笑着将笔放在宝包手中,与他一同慢慢地描出一笔一划,抬头看,顾重明正用满载幸福的灼灼目光望着他。
司幽突然明白了,顾重明那样逗宝包,是想创造更多自己与宝包亲近的机会。
他心头一时十分复杂,又教宝包写了“顾重明”三个字,告诉他这是爹爹的名字。
宝包自顾自看了一会儿,惊喜道:“只有我有两个名字!你们俩都只有一个!”
顾重明一笑,“谁说的,大将军爹爹也有小名。”
“咦?叫什么?!”宝包好奇地看司幽。
司幽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听顾重明喜滋滋道:“叫大幽,是爹爹取的,只有爹爹一个人能叫。”
宝包一脸懵懂,顾重明一脸得意,司幽一脸无奈,道:“宝包,其实你爹爹也有小名,也是我取的,只有我一个人才能叫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宝包眨巴着眼睛摇头,顾重明心说坏了,攥着拳头晃动小龙角刘海无声地威胁,然而司幽一挑眉,还是说了:“叫……傻、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