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30)
萧玉衡心中感慨,摸着小元思的脑顶道:“为父当初只是给你父皇开蒙,就像如今教你习字一样。父皇的学问大都是太傅教的,字体也是太傅、大学士们监督着才练好的,为父不敢居功。”
“那为何给儿开蒙的是父君,不是儿的妻子?”小元思十分不懂地挠挠头。
萧玉衡惊得一皱眉,“这话是哪里听来的?”
“没有哪里听来。”小元思摇摇头,“儿看父君又是父皇的开蒙老师,又是父皇的妻子才以为的。”
萧玉衡松了口气,谆谆善诱道:“并非既是开蒙老师又是妻子,而是先是开蒙老师,后来你父皇登基,才又封了为父做使君。思儿要到成年后才会有妻子,如今思儿小,妻子之类的话,不可总挂在嘴边。”
“哦。”小元思点点头,“那为何父皇和父君总不相见?儿与皇妹都想同父皇和父君一起用膳玩耍。儿日后娶妻,”突然一捂嘴,紧张地望着萧玉衡,“父君,儿再说一次成么?儿日后娶妻,若见不得妻子的面,那不如不娶。”
儿子太灵了,这么大点就会问种种问题,萧玉衡觉得头大,又不愿随便打发孩子,只好道:“你父皇日理万机,很少得闲。再者……为父过去犯了错,正在受罚。”
“就是罚父皇不来见父君么?”小元思眼睛巴巴望着,觉得这真是太惨了。
萧玉衡一愣,艰难地点点头,“还有……不能随意出去。”
“父君犯了什么错?何时才能罚完?”
萧玉衡沉默,他正在想该如何向孩子说明,却听小元思首先道:“儿明白了,儿还小,有很多事不能问。”他将屁股扭一扭,爬起身站在萧玉衡膝头,双手搭在萧玉衡肩膀上,认真地看着萧玉衡的眼睛,“什么时候可以了,父君再告诉儿,儿愿帮父君一起受罚,两人一起罚,罚得快。”
萧玉衡欣慰地笑了,轻拍着儿子厚实的小屁股,“好。若需皇儿帮忙,为父一定直言。”
“嗯……但是,”小元思靠上萧玉衡肩头,垂目捏着手指想了想,商量道,“能不能不罚不让父皇来见儿?儿喜欢父皇。”
“自然。”萧玉衡语气笃定,片刻后道,“你父皇……近日可好?”
“父皇身体很好,父君不必担心。”小元思十分小大人地回道,“父皇也时常这样问儿和皇妹,儿和皇妹也都说父君身体好,不让父皇担心。”
“嗯,你与清惠做得对,是为父……”萧玉衡抱住儿子,顿了顿,“与父皇的好孩子。”
黄昏时,元思与清惠一同在九华殿用膳,饭后萧玉衡陪他们玩耍消食,突然亲信侍卫来报,有要事要禀,萧玉衡的眉头瞬间蹙了起来。
他虽被除了参政议政之权,但断然不可能放任承宣帝一人在前朝周旋,因此两年来一直派亲信侍卫暗中观察探访。此前各处平静,可今日,无论是侍卫的措辞还是凝重的神色都在告诉他,出大事了。
萧玉衡让奶娘抱走孩子,屏退众人,于书房单独召见。
即便如此,侍卫仍是不敢禀奏,请求萧玉衡同意后,走到他近前俯下身,几乎是以附耳的方式,才将事情讲了出来。
侍卫的判断没错,事情很不好。萧玉衡立刻就变了脸色,霍然起身,发着抖扶住书案,喘息了许久才终于有些勉强接受的意思。
“……大胆。你立刻、立刻将人暗中带来九华殿,无论如何……不可让陛下知晓。”
☆、萧玉衡祭出大招(倒V结束)
九华殿静室外, 侍卫捧着毒/药犹豫道:“君上,后宫君秀您只可训导责罚,不可定罪发落,何况您被夺了掌管后宫之权,这样恐怕……”
萧玉衡面色阴沉,“可是此事怎能让陛下亲自发落?纯宁君论罪当诛,但他身怀有孕, 杀之不吉,陛下更加沾不得。”接过放药的托盘,独自推开静室的门。
纯宁君跪在地上, 全身五花大绑,抬头无欲无求地望了萧玉衡一眼,不行礼便直接道:“使君虽在禁足,却什么都知道, 不简单呐。”
萧玉衡垂眸淡淡瞥着他,“纯宁君,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中清楚。本君不想同你废话,给你一炷香的时候,自行了断吧。省得本君找人动手, 于你也不体面。”
萧玉衡放下托盘,转身正要出去,纯宁君突然大声道:“我乃大夏三品君秀,使君无权发落我!我要见陛下!我就算死, 也要陛下亲自下旨!”
萧玉衡回头睨视他,“你既知道你是三品君秀,为何如此不自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有何脸面见陛下?今日本君私下发落你已是网开一面,若到陛下面前,你家无论有多少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砍!”
“萧玉衡!你觉得你很有本事,很善良大度贤德宽厚吗?你错了!”一向内敛的纯宁君嘶喊起来,头不屑地仰着,目光狠厉,“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
萧玉衡一愣。
“我入宫至今,陛下不只看都没看过我一眼,还两次戏弄羞辱,都是因为你!陛下心中永远只有你!只有你承过圣宠,只有你育有皇嗣!即便你被禁足削权,陛下都可以两年都不入后宫半步!你既有眼线就应该清楚,如今后宫冷落,还不如普通人家安置下人的柴房!”
纯宁君浑身发抖目眦尽裂,“可我还不到二十岁,我为何要在这看不见尽头的日子里浪费我的生命,为何要这深宫中守活寡!”
“你放肆!”萧玉衡怒道。
“我就是放肆了,如何?”纯宁君怒极反笑,“我与我的情郎片刻逍遥,比顶着君秀之名浑噩度日要好得多!即便我与腹中的孩子马上就要死了,但我让那高高在上无视我忽略我的骄纵天子做了乌龟,对你也出了口恶气,我值了,我高兴!”
萧玉衡皱着眉盯着纯宁君,眼中尽是厌恶,“陛下虽不宠爱你,但对你母家多番礼遇,你父兄仕途坦荡,在朝中举足轻重,难道没有陛下认可你的关系?你不知恩图报便罢了,竟还多番借口,责怪陛下责怪本君?自古以来后宫不受宠者甚重,洁身自好者亦大有人在,难道你穷,就该去偷吗?!”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背过身去,“纯宁君,本君言尽于此,望你想想清楚,然后……好好上路。”
萧玉衡推门出去,刚松了口气,猛然发现原本守在外的亲信侍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乎两年未见的承宣帝。
承宣帝坐在椅上,首领太监低眉顺眼立于一旁。
萧玉衡顿时紧张起来,慌乱地上前一跪。
“臣参见陛下,陛下怎么来了?”
承宣帝什么时候来的?是否听到了方才他与纯宁君的对话?如果听到了,那……
手心突然一热,是承宣帝俯身握住了他的手。
萧玉衡抬头,承宣帝的脸近在咫尺,两年过去,他消瘦了些,脸显得更有棱角,眉眼间亦多了几分成熟,神情也很稳重,此情此景下,竟并未明显地表露什么。
承宣帝用手指轻轻摩挲萧玉衡的掌心,望着那朝思暮想的面容,不经意露出温柔,低声道:“爱卿小看朕了。”
萧玉衡一愣。
承宣帝竟有些欢喜地勾了勾嘴角,“爱卿久居深宫,尚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朕若是成了瞎子聋子,那还得了?”
萧玉衡顿时就心疼了,偏过头道:“臣以为陛下前朝事忙,顾不上后宫。”
承宣帝低声道:“你仍在此,朕怎能不顾?”
萧玉衡一怔。
静室内传来重物翻倒的闷响,是纯宁君服毒就死了。
萧玉衡与承宣帝皆垂目沉默,片刻后,承宣帝拉起萧玉衡,牵着他两只手,从头到脚看了又看,“朕只是没想到,你的动作比朕还快,朕知道的时候,其实……”
承宣帝神情复杂,继而摇了摇头,表示不愿说了。
萧玉衡此次手段之所以如此凌厉,一是替他生气要维护他,二是不想让他亲自动手,他都明白。
他仍和从前一样。
承宣帝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好放开他转身,“朕还有事,先走了。纯宁君……朕自会善后,爱卿不必操心了。”
萧玉衡躬身送驾,那明黄色的背影比从前伟岸了,但微微晃着,显得萧索。
萧玉衡回到寝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认为发落纯宁君有错,但纯宁君的话却重重敲在他心头,令他十分不安。
这些年他秉持的规矩道理,他果决自信所走的每一步路所做下的每一个决定,是确实对的,还是仅仅安慰到了自己?
譬如当初强逼承宣帝选秀,导致如今纯宁君一尸两命,他那情郎在劫难逃,承宣帝为此受辱,这些种种,是否是他之过?
他心心念念要辅佐承宣帝对承宣帝好,但那些好是否只是他一意孤行的想法,是否承宣帝不仅不觉得好,反而深深受其煎熬?
霎时间,萧玉衡脑中一片清明,他猛然站起,踏着夜色直出殿门。
“君上要去哪里?!”
他未点任何侍从,一个快步向外行,侍从们赶紧追上来。
“本君去见陛下,你们不必跟。”
“可是君上正在禁足……”
萧玉衡停下脚步,眸色一暗,接着坚定道:“本君今日必须去。”
不顾劝阻,萧玉衡独自走上深宫长而曲折的巷道,每走一步,都不断坚实着心中的信念。
未央宫外灯火辉煌,侍从站了一排。首领太监看清了从远方而来的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
“君上您可来了!陛下要了一大坛酒,还将奴才们都赶了出来。哎,老奴本就想着若再不行,就去请君上……”
二人快步来到寝殿外,萧玉衡脱下大氅交给首领太监,“陛下今夜有本君照看,你们退下吧。”
首领太监一躬身,感激涕零地退了。
萧玉衡站在门外片刻,心中默念数次,终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满室酒气,承宣帝趴在桌上,抬起醉得发红的眼,“爱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
萧玉衡缓缓走近他。
承宣帝苦笑,呵呵嘟囔道:“哦,你是怕朕难过,想不开,所以来劝朕……”
“其实朕没什么想不开的,朕又不爱纯宁君,此事知道的人也少,没、没什么的……”
“朕甚至、甚至觉得他挺有勇气。阖宫君秀,数他最有勇气。毕竟、毕竟是朕先对不住他们,明明将他们娶来,却又晾着他们,明晃晃地说着朕看不上他们。正如他所言,比那最低贱的奴仆还不如……他、他心中幽怨,也、也很正常……”
承宣帝两眼发直舌头发硬。
“二人成婚,不就是图个相亲相爱相见相依么?若没了这些,纵然有响亮的封号、贵重的权位、享用不尽的锦衣玉食,也没什么意思。朕、朕也是这么想的。”
萧玉衡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承宣帝呵呵笑了两声,“所以朕最初听说此事的时候,甚至、甚至还想过不如就此放了他,让他与他的情郎天涯海角双宿双栖去,反正、反正也碍不到朕什么事。只是、只是朕知道,朕是帝王,不能随心所欲,更不能开此先例,所以、所以朕才……”
“爱卿,你说朕是不是太好欺负,太蠢了?”承宣帝的声音变了调。
“纯宁君那样辱朕,朕竟然还想放他!朕真是有病!”承宣帝站起来,破口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