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39)
“后悔什么?”司幽的声音突然冷了,星月般的眼眸望着顾重明,眼中尽是寒意,“后悔认识了我?”
顾重明有点紧张,坚持道:“后悔、后悔拖你下水,让你喜欢上我。”
司幽定定地望着他,似是有些生气,继而无奈地笑了一下,又继续帮他擦身。
“顾重明,那若我说,你和孩子在云潭砚坑受苦都是因为我,所以我也自责,我也后悔,我后悔不该同你在一起,不该生下孩子,你会怎么想?”
顾重明一怔。
“其实说实话,我的确这么想过,的确自责得恨不能以头抢地再给自己几刀。但是很快我就明白过来,我这样想是不对的,没意义。”
司幽低着头掀开被子,准备给顾重明擦腿。
他的手劲儿不由自主地大了一些,顾重明感觉到了,心中有些苦涩,小声问:“大幽,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司幽瞥他一眼,没说话,继续挽他的裤腿。
顾重明更委屈更苦涩了,身体努力前倾,虚弱地伸手去拽司幽的衣裳,“大幽……”
司幽终于停下动作,放下手巾站起来,认真地望着那可怜巴巴的人,“顾重明,我不是喜欢你,而是深爱着你。”
顾重明顿时惊得瞪大眼睛张开嘴,他曾同司幽说过千万次喜欢,但司幽对他说,却是第一次。
司幽的神色极为严肃,“但我爱着的,是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关键处达观坚强胸有成竹,平日里机灵可爱活泼开朗的顾重明,并非眼前这个自怨自艾婆婆妈妈毫无生气的人,你懂吗?”
顾重明的面皮抖了一下。
司幽上前一步正视着他,“感情之事,哪里需用‘欠’字?你是想用这个字将你我之间的所有都抹杀了么?顾重明,若我的确放开你和孩子,转头去同他人潇洒恩爱,你作何感想?你当真乐意?”
“我……”
顾重明一愣,想了想那场面,然而突然激动地努力坐正,强打精神瞪起眼睛说:“若有那日,我就咬死你们!”
终于,司幽释怀地笑了,他俯身在顾重明毛茸茸的头顶摸了一把,又将两道小龙角刘海分出来,仔仔细细打理好。
顾重明抬起清澈的眼,“大幽,你都不叫我傻书生了。”
司幽笑着说:“生气呢,懒得叫。”
顾重明委屈地晃晃脑袋撇撇嘴。
司幽便又郑重道:“顾重明这三个字是为我取的,所以我想多叫。”
顾重明心头一震,接着计上心来,开心地说:“大幽,我这三年练得有力气了,我能抱动你了。”
司幽垂眸,忆起当年初相识,他嘲讽顾重明手无缚鸡之力,洞房花烛之夜抱不动良人的情景,心头甜蜜起来。
“好。”他贴近顾重明轻抚他的脸,“等到成婚之日,你抱给我看。”
顾重明使劲儿点头,“等我好了我们就成亲,不管你那混账爹愿不愿意了,不录板籍就不录板籍,成么?”
“嗯。”司幽重重应了一声,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上顾重明的额头。
他的傻书生回来了,他心中压抑了三年的幽怨与愤懑消散,他不会再动不动就莫名焦躁发怒。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此刻无比踏实。
他轻轻偏过头,蜻蜓点水般温柔地吻上顾重明。
顾重明没什么劲儿,就浅啄着他的唇瓣回应。
一切正好,里侧的宝包忽而轻轻一动,倏而睁开黑黝黝的大眼睛,习惯性地叫了声爹爹。
奶音甜美,但在司幽与顾重明听来却如响雷,二人脸一红,迅速分开。
司幽扭身走去水盆边,浣洗帕子掩饰。
小宝包黏上顾重明,抱着他的胳膊,反应了片刻后好奇地问:“爹爹,咱们到哪儿了?大将军说给你治病的地方可远了,要走好多天!”
“哦,是呢,是远……”顾重明一边心怀波动地瞅着司幽,一边敷衍应对着小家伙。
忽而车窗轻响三声,司幽神色一肃,走过去将窗打开,接过一份奏报。
他展开细读,眉间谨慎。
“怎么了?能说么?”待他看完,顾重明问。
司幽合上奏报,“戎国要在北境与我朝会盟,萧使君与将军正在来北境的路上。”
“将军?窦大人?”顾重明问。
司幽点点头,“戎国小国,与他们会盟尚无需圣驾亲临,萧使君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将军乃太常寺卿,主国礼,他来倒也应该。”
顾重明眼珠转了转,脸色突然变得极为不善,双眼嘭嘭冒火。
司幽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顾重明抱着一脸懵懂的宝包,愤怒地晃动小龙角刘海,“大幽,我们走快些,要赶在萧使君之前到北境!”
“为何?”司幽更加疑惑不解。
顾重明手指无力发抖,却拼命攥拳,“我要先去咬死周文章!等萧使君和窦大人来了,就不行了!”
司幽瞬间无言以对。
宝包更不明白了,他从没见过爹爹这样,他疑惑地抓着顾重明的手,又伸爪子去挠他因愤怒而抖动的脸,心想爹爹,你真地生病了。
☆、胖太子情话满分
大夏灭文国后, 占据了大陆北部及中部的广阔平原,这些年来承宣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国力日上。反观南边的景、越、宪三国,据大好河山,却君主昏庸奸佞弄权,一派气数已尽之相。
萧玉衡向承宣帝道, 这是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但若要征南,先需定北。
大夏北境往北不远, 平原不再,高山草场连绵,千百年来,游牧之人在广袤的土地上不断拼杀分合, 如今称霸立国的,是戎族人所建立的戎国。
历史上大夏与戎国有过数度交锋, 近些年尚算平和。不久前戎国发来国书,欲派使臣出使大夏,于北境举行会盟,结两国万年之好。
承宣帝与朝臣们议过数次, 又与萧玉衡谈论了许久,最终定下了会盟的日子。
萧玉衡自请携窦将军前往,承宣帝自是不愿:他与萧玉衡刚刚好了不到一年,萧玉衡又正有孕, 他不想分离,更不想萧玉衡辛苦。可萧玉衡却极为严肃郑重地对他说,此事非他不可。
他的衡哥哥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坚决笃定不容置疑过了,承宣帝一时有些错愕,甚至有点难以接受。但后来渐渐回过味来,这不正是衡哥哥原本的模样吗?
哎,近日情深缱绻,他都有些忘了。
然后,在萧玉衡认真的注视下,承宣帝细细思量,发觉他说得都对。
为南征顺利,必要扫清身后所有隐患,此次结盟必要派去一位身份尊贵、能够运筹帷幄,又绝对忠诚的人。
若此人熟悉北境将士,能借此机会定下南征的具体策略就更加好。
再者,司幽、周文章这些身份敏感的王公子弟都在北境,此去还得兼顾稳定朝局。
不带私情地想,的的确确没有比萧玉衡更合适的人选。
每每此时,承宣帝都会愧疚:萧玉衡如此高才,当年那般受先皇看重,本是要出将入相拜爵封侯的,可却因为自己的自私任性,他如今只能居于后宫,与家人族人分离。
承宣帝不知萧玉衡心中有没有后悔过,只是一想到这些,再看到他那坚毅的神情,拒绝的话便说不出了。
于是他颁下圣旨,千叮万嘱,恨不得将宫中所有珍贵补药和太医院所有太医都给萧玉衡带上。
望着庞大的仪仗在阔天之下离去,他心头空落,默默地想,等萧玉衡回来的时候,一切就该尘埃落定了。
北境大营。
会盟仪典定在三日后,萧玉衡坐在自己曾经的居所,传窦将军前来谈事。
他端坐于榻上,披了条毛绒披肩,已六个多月的肚子上搭着小绒毯——几年没回来,总觉得北境似乎比从前冷。也或许,只是因为他习惯了上安的温和,更或许是因为年纪渐长,又生育了孩子,体魄不如从前。
萧玉衡胡思乱想片刻,忽而回过神,赶紧压下这些念头,对眼前恭敬站着的窦将军道:“仪典各处都安排妥当了?”
窦将军躬身,“君上放心,都已安排好了。”
萧玉衡点点头,“你做事细心,本君一向放心。只是此次会盟,恐怕没那么简单。”
窦将军一愣。
萧玉衡面色谨慎,“本君在北境多年,对戎国的了解比对景、越、宪三国及从前的文国都要多。戎族耿直粗犷,与其他诸国礼仪文化截然不同,怎会突然提出族中从未有过的会盟?又正巧赶在我朝有意南征之时,又正巧,戎国老王过世,新王继位不足三月……”
“君上怀疑,此事有诈?”窦将军紧张道。
萧玉衡犹豫起来,“只是怀疑,本君也希望是多虑了,但小心些总是没错。”
这个疑虑他没有同承宣帝说,承宣帝对戎国的了解远不如他,应当想不到这一点。
萧玉衡心中无奈地笑了一下,若是阿衍想到了,那必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来的。
那边窦将军应下了,萧玉衡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板正模样,想到他与司幽既是同龄又是好友,性情却截然不同,再想起曾经种种,心中感慨,道:“前两天收到了小幽的信。”
窦将军下意识抬眼。
“他已在回来的路上,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
窦将军点点头,“是,自那时……就没见过。”
萧玉衡道:“他将顾重明和孩子带回来了,顾重明生病了,状况不太好,他带他回来求医。”
窦将军一惊。
萧玉衡再深深叹口气,“他是以私信写给我的,那就说明,此事他也给陛下上了折子,他必是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哎,小幽这孩子,重情重义如斯,正直忠心至此,当真令人动容,令人心疼。”
窦将军听得又惊讶又难受,心中百转千回,最终道:“阿幽的确重情重义,还、还很讲道理。当年之事,微臣觉得很对不起他和顾重明,心中一直有愧,不敢同他联络。结果他却主动联络微臣,他丝毫不怪微臣,还关心微臣和犬子过得好不好,还、还……”
还向他说过周文章的境况,让他放心。
他又感动又感激,继而更加愧疚,方才萧玉衡说司幽不久后就会回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害怕,时至今日,他真是没有一点脸面面对他。
萧玉衡道:“他托你查过顾重明的身世吧?”
窦将军一愣,惊慌下跪,“君上,此事……”
萧玉衡摆摆手,“本君并非要怪罪你,这件事,他也托付本君了。”
窦将军睁大双眼。
“当年顾重明曾向小幽委婉说过身世,事发后,小幽想通了其中关节,但他身处北境,无诏不得擅离,没办法查,于是向我求援。只是要查此事却不容易……”
窦将军安下心来,斟酌道:“微臣对不起阿幽,就想尽己所能帮帮他。若此事真有内情,尽力还顾兄弟清白,也是好的。但正如君上所言,此事不易,微臣这里多是凭空猜测,强行寻些线索去碰,暂时尚无进展。”
萧玉衡点点头,“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本君。”
窦将军感激涕零磕下头去,“君上英明,微臣多谢君上。”
萧玉衡望着他的脊背,心中悲悯,道:“本君有些乏了,想歇一歇,你先下去吧。你既全权负责会盟仪典,周围地形必要了然于心,若无事,可四处走走。”
伏在地上的窦将军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将头埋得更深,“微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