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马上生包子(21)
这么想着,萧玉衡觉得不那么痛了,抱着肚子按着后腰,一时清醒一时糊涂,身上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还真就撑过了整个晚上。
天亮时,萧玉衡想起,但折腾一晚未得好眠,这会儿极其困乏疲倦。于是他决定闭眼小憩一下,心中却记挂着新君秀侍寝后要来拜见使君的事,终究没睡多久就强撑着身体更衣梳洗。
侍从们望着他,皆是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模样,萧玉衡亦觉得确实撑不住了,打算见完侍寝的纯宁君就宣太医看诊。结果换好朝服刚站起来走出两步,双腿猛地一软,头跟着一沉,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君上——!”
“君上怎么了?!”
周围的大声叫喊以及扑上来拖住他的动作力道他都听得见、感受得到,可他就是动不了、看不见,也发不出声音。
他绝望极了,他怕腹中的孩子有所闪失,他怕许多想做的事情来不及做,他更怕……再也见不到、陪不了那个呆蠢莽撞尚未退去、霸道蛮横又添上来,令人一刻不得不留意、一刻不得不牵挂的人。
早朝上,承宣帝亦是一身疲态。
众臣知道天子刚刚纳了新君秀,心中都很理解,但见君王眉眼间不见喜色,却又不像是一夜春宵的形貌。
朝会后,承宣帝百无聊赖地退到上书房,盯着满案的折子失神。
从前但凡萧玉衡在,就会将奏折分门别类摆放好,有时怕他疲累,就读给他听。
萧玉衡服侍的时机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每每你正口渴了想歇一歇,他的茶就递了过来;每每你正有些焦躁混沌,他拭汗的帕子就覆上了你的额头。
除了房/事推拒,除了告白不听,除了把你拱手送给他人……
他……什么都好。
承宣帝苦笑起来,他就是什么都好,所以即便他不解风情一退再退,他依旧想着他念着他心疼着他。
他甚至、甚至产生过如果不做皇帝就可以真正拥有萧玉衡,那么他该如何抉择这样昏庸而荒谬的想法。
承宣帝煎熬极了,猛地将案上茶盏摔下地,正巧侍从进门禀事吓了一跳,慌忙跪倒。
“怎了?”承宣帝不耐烦地问。
“启、启禀陛下,使、使君突然晕了,太医说情况不妙……”
“嗡”地一声,承宣帝的头炸开了。他想也不想就忙慌奔出去,差点儿被自己的衣摆及门槛绊个跟头。
九华殿已然里外层叠,水泄不通。
太医禀奏,萧玉衡原本已经开始阵痛入了产程,但不知为何突然气血逆行,导致产程中断,人也昏迷不醒。
承宣帝根本听不得这些,摆摆手道:“朕要使君平安,皇嗣平安,直接说,怎么办。”
太医跪倒道:“如今之计唯有强行催产,若使君能因此醒过来自是最好,若不能……”
承宣帝瞪他一眼。
太医打了个哆嗦,“若催产不能令使君清醒,微臣就只能先取出皇嗣,再想办法救治使君。”
承宣帝害怕了,“怎、怎么取?”
“通过产道,或……剖腹。”
承宣帝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皇嗣仍在使君腹中,施为起来不免瞻前顾后,许多药剂亦不敢用,无论对使君或对皇嗣其实都不好。因此取出皇嗣,势在必行。”
“几分把握?”承宣帝紧紧皱眉。
太医略一斟酌,道:“七分。”
承宣帝将拳攥紧,来到萧玉衡床边,俯身认认真真地抚摸他昏迷中虚弱的脸,又望了望他怀着双胎高高隆起的肚腹,眼眶泛红。
接着他转过身,压抑住眼中的热泪,道:“你们听着,务必保使君平安。皇嗣,可次之。”
☆、梦中终于叫阿衍
这年冬天,曲阳的雪下得很大,胖滚滚的小元衍穿着亮红缎面袄,怀抱着个同样胖滚滚的金香手炉,透过红墙金瓦,看外面鹅黄色的腊梅。
“衡哥哥,我想出去玩!”
小萧玉衡穿着毛领锦袍,十分文静地捧着书。
“殿下,今日才刚开始讲……”
“可过一会儿雪就停了,就不好玩了!”
小萧玉衡扭头看窗外,面露犹豫,小元衍跳下木椅去扯小萧玉衡的衣角,仰头撒娇。
“衡哥哥,就玩一会儿成么?你让阿衍做什么都行。”
“那……玩一盏茶,写一首诗。”
先前教了小元衍写诗,可布置的功课他一次都没做过,小萧玉衡正愁怎么办。
“嗯!”小元衍不假思索答应下来,拔腿冲了出去。
侍从们跟上保护,小萧玉衡也随着去了,看着雪地里撒欢的圆胖身影,心想所谓写诗估计又是说说而已。
小元衍先使劲儿踩雪,然后俯身捧雪向空中撒开,又捏起雪球,朝周围侍从一个个扔过去。
不多时,小元衍跑得浑身发热,索性在雪地里打起滚来,还专门把脸贴上层层雪片,觉得这样凉爽舒服。
侍从们吓坏了,一拥而上去抱把雪地当被窝的小元衍,小元衍还不愿意,推搡着不让他们近身。
小萧玉衡着实担心,也走到雪地里蹲下。
小元衍看他来了,尚未让他说出劝慰的话,便首先顶着红扑扑的脸哈气道:“衡哥哥,一盏茶到了吗?”
“早已到了,外面冷,殿下浑身都湿了,快些回吧。”
“我不冷,我特别热……”小元衍挠挠头,他还想玩。
“如此最易受凉。”
小萧玉衡摸着小元衍身上全是雪水,思索片刻后心一横,也不管合不合制,直接将他的棉袍脱下,再将自己的袍子脱下,双手一抖裹在小元衍身上。
小元衍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穿衡哥哥的衣裳了。
衡哥哥的衣裳上有香气,很好闻。
这一晃神的空当,小元衍便乖乖地被小萧玉衡领回屋,由侍从从头到脚换了干衣。
结果到了夜里,小元衍仍是起烧了。
东宫下人全部挨了板子,小萧玉衡也不例外,但因给小元衍换衣有功,罚得少,只打了十板。
第二天晚上,小萧玉衡趴在床上看书。突然房门被推开一个小缝,接着缝隙越来越大,小元衍的胖身体挤了进来。
“衡哥哥……”
小元衍穿着中衣,披着厚厚的蛟纹小氅,脚蹬蛟纹鞋,眼睛半睁半闭,口中嘟嘟囔囔,快步奔到床边,手脚并用爬上来。
这些日子,他一睡迷糊就要找小萧玉衡已成了习惯。
小萧玉衡连忙让开位置,解开小元衍的棉氅,将锦被抖开裹在小元衍身上,一模额头,热基本消了,小萧玉衡放下了心。
“衡哥哥……”小元衍闭着眼睛去抓小萧玉衡的胳膊,“他们打你了是不是?因为我生病了。对不起衡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小萧玉衡微笑起来,轻轻抚摸小元衍的额头,“殿下放心,臣不疼。”
“衡哥哥,我以后不会让别人打你了,绝不。”小元衍攥紧棉被。
小萧玉衡心中一暖,“臣……多谢殿下。”
“衡哥哥,你让我写的诗我想好了。”
小萧玉衡一愣,他居然……还记得?
“我给你念。”小元衍咂咂嘴,“冬风呼呼刮,雪花笑哈哈。衡哥哥要罚,阿衍很怕怕……”然后他努努嘴,身子一扭,彻底睡了。
小萧玉衡噗嗤一声笑出来,也躺进被子里,将小元衍胖胖的身体轻轻抱在怀里。
使君寝殿内,太医悉数到齐,神色凝重,侍从们迅速而紧张地行动着。
金针扎下去、药汁灌下去,萧玉衡皱眉、发抖、乱动,挺身,却醒不过来。
侍从们按住萧玉衡的身体,承宣帝不顾劝阻,坚持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不断说着小时候的事情。
“衡哥哥,快醒过来吧,阿衍害怕……”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记得那年的雪吗?上安与曲阳不同,上安没那么冷,前两年都没下雪,今年也不一定。”
“衡哥哥,若今年下雪了,你我照样同赏,好不好?我再做一首诗,这回我一定好好做……”
承宣帝将萧玉衡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充满祈求的双目泛着红。
萧玉衡做了一个梦。
他穿着使君袍服,挺着足月孕腹,却能如看戏一般,看见他小时候陪伴元衍读书的情景。
小时候的元衍活泼可爱,自己则文绉绉的,执着里带着傻气。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整日鸡飞狗跳嘻嘻哈哈,萧玉衡看着看着,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扶着肚子坐在廊下继续看,画面中小元衍个头渐渐高了,渐渐地知道爱美,不允许自己那么胖。所以他离宫赴北境时,小元衍已经由胖变为了结实。
这中间十几年一晃而过,再见时,元衍已是英姿勃发的君王。
萧玉衡突然对没能亲眼看到他一点点的变化而遗憾。
他又看到他们大婚,然后二人分离,再然后他回来了,却离元衍远了。
后宫君秀随之而来,接着也大起了肚子,接着很多孩子出现了,一同围绕在元衍身边,开心幸福地说笑。
唯独没有他。
他和他的两个孩子,去哪里了?
萧玉衡惶然,低头一看,肚子依旧很高很大,所以,元衍是要了别人,不要他们了?
他尚未能接受这个想法,肚子突然一阵剧痛,天地瞬间暗下来,那些人和元衍都不见了。
他很痛,他害怕极了,他一个人,怎么把孩子生下来?
梦里的萧玉衡跪在地上,发抖的嘴唇轻轻张开。
“阿衍……”
这个名字是禁忌,他不敢想,更不敢叫,即便只剩下他一个人,即便他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他依旧仿佛触犯了极大的罪行一般,在这个名字出口之后,就羞愧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
但也正因为终于叫了一次,严防死守的地方被打开了一条缝,他变得有些大胆了,像抓住了蛛丝一般的希冀,执着地、接连不断地唤起来。
“阿衍、阿衍……”
泪水夺眶而出,萧玉衡倒在地上,彻底连梦境也无法维持。
九华殿中哭声接连响起,昏迷中的萧玉衡终于艰难地诞下了一对龙凤胎。
承宣帝满面泪水,只将皇子公主看了一眼便崩溃道:“救使君!立刻救使君!朕要使君马上醒过来!马上!”
然而萧玉衡似乎是觉得累了,想歇一歇,许多天过去都不见醒。
承宣帝最初无法接受,后来慢慢平静。他搬入九华殿,将朝务带来这里,将自己能分出的所有时间都留在萧玉衡床边,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一边自言自语。
“衡哥哥,孩子们想要你抱,等着你取名。”
“选秀那日,我一定是又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才晕倒……”
“衡哥哥,对不起。”
“那晚我没有临幸纯宁君,只让他在榻上呆了呆。”
“你是不是因此生气,对我失望了,所以才一直不愿醒来?”
“我想明白了,以后只要是你要我做的事,不管多不情愿,我都会做到。”
“我再也不使性子了,我说真的,我这次一定真地改过。”
“我会做一个你所希望的君王,我会充实后宫,你不想听我叫你衡哥哥,我也可以不叫。”
“只要你能醒,只要你能痊愈,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