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他恃靓行凶(68)
当年走投无路身陷绝境,是方柳朝他伸出了手。
他是那年灼灼烈日之下,救了自己性命的甘泉。干净剔透,将自己满身污垢沉疴皆褪尽。
阿柳是我的命。杜影齐想。
可他不会只属于我。
思绪翻涌之间,杜影齐眼瞳泛红,体中的内力也逐渐失控,眼看便要再度入魔。
闻行道抬眼,竖起手中刀。
——走火入魔滥杀无辜,不错,正是个杀人的好借口。
“杜影齐。”
方柳淡淡出声。
方一听到他的声音,杜影齐便立时回神,眼中红意缓缓褪去。他竟又起了几年前的心思。
方柳侧眸看了闻行道一眼。
闻行道与他对视片刻,终是收起了手中的纵夕刀。
方柳重新看向杜影齐,懒得再与他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说:“为何捉胡县令?据我所知,你们杜家弟子是匪贼所杀。”
杜影齐:“是,如今匪贼已灭。”
“所以呢?匪贼已灭,即便杜家主欲鞭尸,却也并非是捉胡县令的理由。”方柳说,“你只是想泄愤。”
以方柳对杜影齐的了解,他不是为每一个弟子出头的人,匪贼杀害的杜家弟子身份一定有些特殊,否则他不会亲自带人来。
杜影齐先是缄默良久,这才如实回答:“弟子中有一人,像你。”
像他?
简单两个字,令人浮想联翩。
方柳并未露出其他神色,杜影齐此人,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讶异。
见方柳似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杜影齐按捺不住上前,想要靠近他。然而只走了两步,他便在方柳的目光下停住脚步。
杜影齐伸手抚过自己脸上的疤痕,语气认真道:“‘像’为旁人所言。将那人寻来,不过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罢了。阿兄心里,无人能抵你分毫。”
方柳漠然敛眸。
“既然是赝品,就应该消失的无影无踪。”杜影齐语气轻缓如劝哄,继续解释道,“阿兄这次来,是为了将人清理干净。”
最近,杜影齐心魔压抑不住,频频想起在莺州的日子,想起住在他心尖上的人。杜家的叔伯察觉到这一点,为了稳定他的情绪,专门派人去寻和方柳相似之人。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就准备将其当众处理,给那几个叔伯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少操些闲心。没想到赝品与随行的弟子还未回杜家,便被李正带人刺杀了,唯余两名武功不错的逃了回来。
那个所谓的相似之人也死在了外面。
但还不够。
杜家人都知道,杜影齐的长辈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去寻了个莺州方柳的赝品来,这几日交谈也在说“那假方柳被临堤城周围的土匪杀死了”。为了避免阿柳与那种人相提并论,杜影齐决定亲自来一趟,将叛徒李正与一众匪徒惩治,再将赝品挫骨扬灰。
但是他来到此地之后,发现赝品尸首无存,匪徒也已被杀尽。心魔愈演愈烈,他满心郁火难消,便想拷问临堤城知县一番,看看是谁抢了他杜家的风头。
未曾想到,竟能再见方柳。
或许是天意如此。
知晓了大抵情况,方柳完全失了兴趣,他转身往客院走去,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一句:“离我远些。”
杜影齐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指尖微动,轻喃道:“临堤城……仍属于岭西境内。”
属于岭西境内,便不必遵循当年立下的血誓。
杜家的另外两名弟子站在一旁,小声询问:“家主……如今有何打算?”
杜影齐那泛红的双眸淡淡扫他一眼。
“在临堤城稍作休憩。”
“是!”
.
客院内。
闻行道跟随方柳一起进了屋中。
陈安等人候在外面。
方柳悠然坐下,自顾自从桌旁的架子上挑了一册话本来看,见闻行道腰杆挺直长刀出鞘,边翻书页边打趣说:“怎么,这里是有敌人不成,闻大侠的刀竟收不回去?”
闻行道定定看他少顷,终是忍不住问说:“方庄主与杜影齐曾为旧识?”
方柳:“差不多。”
闻行道皱眉:“杜影齐做过何事?”
“做了何事?”方柳又翻了一页书册,轻描淡写道,“装作知音相交,却转而将我囚困之类。”
此话一出,屋内温度骤凝。
闻行道提起了未入鞘的纵夕刀,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方柳放下手中书页,淡声道:“做什么去。”
闻行道寒了一双眸:“杀了他。”
“杀了他?”方柳眉目清冽,“我若想杀他,何尝需旁人出手。”
闻行道不言。
方柳:“坐下。”
闻行道不动。
方柳重复:“坐下。”
这回说话的声音比方才轻些,却更不容置喙。
少顷僵持之后,闻行道终是坐回了椅子上。
方柳又道:“收刀。”
闻行道依言收刀。
方柳这才满意,继续翻看手中的话本,若无其事道——
“原先是遵循协商结果,怠于纠结往事;如今么……留他或许还有用处。”
第58章 离开
听他说留杜影齐有用处,闻行道眯起双眸。
“卑劣之徒,能有何用处。”
“闻大侠何必如此动怒。”方柳打趣他,“与其浪费功夫讲这些事情,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蓄养精神,我们也好启程。”
闻行道问:“启程去往何处?”
方柳心中早有决定,却故作思索:“原想将闻大侠诓骗至莺州境内,如今时事有变,倒的确需要好好想想了。”
所谓将闻行道诓到莺州,指的便是诱他承认自己心思,将底牌托出,两人开诚布公,正式结成同盟。
不曾想未到莺州,这事便已做成。
闻行道猜测:“无论中间过程如何,方庄主最终定会送明新露返回尚京。”
以他对方柳的了解,对方看似毫无立场,可做的却总是大义之事。明新露遭难至此,皇室混乱不堪,方柳不会坐视不管。
“闻大侠猜得不错。”方柳道,“但我这里没有奖赏。”
“无需奖赏。”
说完,两人便没了交流。
他们二人无言静坐,闻行道不知在等什么,几炷香的时间过去,屋中唯有方柳翻书时的沙沙声。
过了许久,闻行道站起身:“闻某先行离去,方庄主早些休息。”
方柳未看他,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示意再会。
闻行道:“明早见。”
说完,却伫立原地,久未离开。
直到方柳察觉异样,抬起头来说了句:“明早见。”
闻行道这才朝他颔首,离开房间。
屋内冷清寂寥。
方柳将话本翻看到最后一页,而后撑着侧脸,懒懒散散回忆起些过往之事。
当初栽了跟头,是因为轻信。
被困于高阁、内力全失的那段时日,他并没有歇斯底里之类的情绪,除却最初的失望与不解,便只剩下极度的冷静。
囚困他的地方并不在莺州境内,而是在岭西的边缘,楼阁是杜影齐的私产,没有其他人知晓。两个多月里,常进出阁楼唯有一名婢子,只在送吃食的时候才会出现。
脚腕被铁链扣住,行动范围有限,只能透过窗去看繁茂的树木与远处的青山。无趣的日子中,他开始了长时间的自我反省。
反省他素来以诚待人,将杜影齐引为兄长、引为知交,为何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杜影齐要模糊方振宇的视线,除了第一日,大部分时间仍在莺州假装“寻人”,每隔几日才会来此地一趟。如今记得最清楚的,是杜影齐偶尔过来时,定会坐在床边胡言乱语一番,诉说自己深藏的那些龌龊心思。
“都怪阿柳。”
“若不是阿柳过于招人,总是惹得无数狂蜂浪蝶,阿兄不会如此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