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他恃靓行凶(130)
“那便是了。”方柳缓声道,“此地,已不需方某驻足。”
顾择龄深觉怅然,无法与之共建北州繁荣昌盛的风光,却也不再多劝,只问道:“方大人何时动身?”
“明日。”
“明日返京?可否太匆忙……”顾择龄皱眉不舍,“若可以,顾某还想招待方大人一番,设宴饯行,以祝大人日后官途坦荡。”
“不必依依饯别,无端增添许多怅惘。”
顾择龄无奈,却又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定之感。
一如既往。
行事随心所欲,且从来当机立断,悲欢离合仅属于追随者,仿佛是木人石心。可偏偏,他又是最柔情侠骨之人,持剑杀人衣襟染血都显得清冷慈悲。
顾择龄轻叹一声:“如此,顾某便不再多劝。”
“顾择龄。”
倏而,方柳唤了他的名姓。
顾择龄下意识高声应道:“是!”
方柳澄亮双眸直视他:“将来某日,右相之位当由你来坐。”
闻言,顾择龄一怔,忙摆手:“顾某——”
不待他说出自谦之言,方柳清冷声音平淡地打断道:“若无此心,便无须谈令天下海清河晏的话,安静治北州一处地界也罢。”
顾择龄便没了言语。
十数年寒窗苦读闻鸡起舞,为母亲与乡亲期盼的锦绣前程,更为少时便立下的太平盛世之誓。若仅为一方知州,造福一方百姓,怎称得上天下太平。
见他缄默不言,方柳继而娓娓道来一般道——
“此事说来不难。”
“邹家现在如日中天,邹相若是佞幸,必定紧握手中权势把持朝纲。然其为忠臣、贤臣,因此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待北州彻底平定之日,顾大人政绩斐然返回尚京,想必便是邹相告老还乡之时。届时,邹天泽应当会出京,官职明升暗降,朝中只留邹天明一人辅佐陛下,削弱邹家作为外家的权势。”
顾择龄真心实意赞叹道:“邹相深明大义,乃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于顾某而言更是如同恩师,倾囊相授。”
对此,方柳认同:“故而他卸任之前,当会推你一把。”
顾择龄明白其话中深意。
哪怕来日,邹天泽、邹天明或邹家其他子嗣再聪颖,邹相亦不会让邹家接连出现两位一人之下的权臣。
如闻行道所料,方柳的确对顾择龄有所看重。
盛世多出现于乱世之后,周朝多年动荡又经历天灾,战后百姓需休养生息的时间。所谓盛世,国家政治清明繁荣昌盛,官尽其职民尽其力。
大周需一位明君,亦需一朝良臣。
“此去山高水长,若还有缘再见,希望顾大人不坠今时之志。”
说此话时,方柳抬眸望来的神色,是顾择龄从前不曾见过的平静与认真。使得顾择龄亦不自觉神情肃穆,语气前所未有地慎重。
“过往的时日,方大人不止一次提及此事,顾某铭记于心。”
方柳终于弯眸轻笑——
“如此,江湖再会。”
彼时,顾择龄尚不懂得他为何会说“江湖再会”,只珍而重之地回了一句“后会有期”。
直至不久之后,尚京传来了消息,道方大人已于日前罢官离去。有心之人前往萧然山庄问询,方知山庄数月前便易了主,如今的庄主乃是一位唤作依风的女侠。
原不是辞别北州。
而是辞别朝堂风云,江湖旧人。
第112章 隐晦告别
批阅到方柳请辞的奏折,明新露推迟所有事务,遣人立时宣其进宫面圣。仿佛早有预料,宣旨的公公来时,便见方柳正襟危坐,似是等候多时了。
皇城中。
自登基为帝,明新露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一见方柳便迫不及待问道:“为何辞官,可是有谁的闲话传到你耳中?我即刻便去抄了他家!”
连“朕”也顾不上自称。
在明新露的设想中,待到来日外祖父致了仕,泰安太平盛世的佳话,自当由他们一君一臣来共襄。
方柳倒未曾听过什么闲话。
返京之后,他便拒了赏赐的府宅,暂宿在飞鸽盟尚京的分舵中,谢绝所有前来的访客。可他既然能献计,且是妙计频出,又怎会预料不到京中这许多事?
于是,方柳摇首轻笑:“陛下,非是方某从何人那里听说什么,应当说是知晓定会有人说什么。不过这些并非请辞的本因,毕竟只要方某想,区区蜚语流言又能奈我何。”
闻此,明新露仍旧不解:“那是为何?”
“如今方某自当远去,或许余生再无与陛下交谈的机会,在此便说一句大逆不道之言——若是方某贪图这些,当初岂会推陛下坐这九五至尊之位?”
帝王多疑。
若是明新露为帝十年以上,听闻方柳此言,或许会觉得大逆不道,但如今的她尚且记得当年的逃亡与宫变,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命所归、真命天子。
便又听方柳接着缓缓说道:“方某不过遵从本心,所作所为,林林总总无出其外。”
明新露缄默良久。
一旁的女侍与大太监皆埋头,不敢于此时发出任何动静。
唯方柳从容不迫地端坐。
约摸几盏茶的时间,明新露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朕留不住方爱卿。”
“陛下不必多思。”方柳淡声道,“一心想走,从来无人留得住。”
明新露笑道:“既如此,朕便赏你金银财宝。”
“财宝便用于安顿牺牲将士的家属。”不待其反对,方柳便继续道,“此举亦是陛下仁德执政的体现,如今卸任的文书尚未送到吏部,方某仍是大周的官员,有些话愿说于陛下听。”
“方爱卿请讲。”
明新露态度恭敬认真,侧耳倾听。
御书房中,君臣二人畅谈古今帝王、家国之事。
三日后。
方柳离开。
明新露坚持乔装送其出了尚京。
站在京城磅礴的城墙之上,远眺策马而去的翩翩公子,一抹青白色的背影,虽已远至瞧不清姿容,可通身的气度举世无双,身家仅一柄腰间的剑。
逍遥乾坤,自在风流。
————
北州。
方柳辞官的消息并未封锁。
不出几日,北州之人便皆知晓了方军师卸任的事。
一时间,全军哗然。
方柳的功绩是真刀实枪而来,军中、朝中乃至江湖皆有拥趸,眼下正是声量浩大之际,若非当场右相乃是皇帝的亲外祖,他才应是一人之下的权臣。
这般前途坦荡,又有何罢官的缘由?
武人多爽直,有人甚至趁军中轮休,闹到府衙顾择龄面前,询问是否是返京之后,朝中有人触怒了方军师,抑或是有官员恶意陷害,致使其不得不罢官。
未免谣言甚嚣尘上,顾择龄不厌其烦向来询问的武官解释,并拿出京中传回的信件,其中有方柳自请离去的亲笔奏折。
可他忘了将士们竟有许多不识字。
只好又耗费许多口舌,才让他们相信方柳的确已卸甲归园。
那日,离开府衙之人,莫不神色惘然。
顾择龄亦然。
他这才恍然大悟,忆起两次三番提及同朝为官,提及位列三公之时,方柳眼中总似有未尽之言。
因他便想好了去时。
北州、军营,像来时一样,他将一切都安置妥善。仿佛昔日出征之时,意气凌霄剑指苍天的人,仅是一场梦境。
所见所念皆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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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镇北军的将士们,闻行道得知消息的时间还要晚一些。
彼时,他正站在沙盘前,思索下一场仗该如何打,已升任指挥使的荣康便冲了进来,粗着嗓子问道:“闻将军,方军师可是不回来了?”
闻行道从沙盘中抬头:“什么?”
“方军师卸任了!”见他如此平静,荣康更是急的上头,“属下也是听旁人说的,说顾知府那边收到了皇城的信,道咱们方军师卸任了军中职务,如今已然都离开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