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他恃靓行凶(119)
话音方落,他朝天吹出一声哨响。
须臾,北邦大军之后便冲出一队骑射军,领队之人年轻勇猛隐有贵气,是先前未曾见过的将领。
闻行道敛眸,心中断定此人乃是赫连皇子。
北邦军英勇善战,最善骑射,大周军常常因此困扰不已。此时这队人马,显然更是骑射中的佼佼者,武林豪杰们立时从敌军中撤退。
众将士按照方柳事先所言,成防御架势。
“擒贼先擒王?”闻行道八风不动,冷眸直视,“那也要有这个本事。”
呼延勇但笑不语,长臂一挥。
百余箭矢破风而出!
闻行道早做好防御的准备,却猛然察觉箭雨射出的方向,直至山坡之上。夜色微凉,月影朦胧,冰冷的箭矢在月下泛着彻骨寒光。
山坡之上,唯有方柳一人俯瞰全局。
那才是呼延勇欲擒之“王”。
当是时,闻行道虽心中微紧,理智却并无几多担忧。因他知晓,便是皇子赫连天德及其手下众多骑射兵,射箭再如何精准,亦不能于数里之外,伤及方柳分毫。
直至他察觉,方柳并无丝毫闪躲之意。
昏黄月色笼罩下,一道月白身影轰然从马背摔落而下。
有将士大喊一声:“军师!”
霎时间,大周军群情激奋。
第102章 中箭
赫连天德突如其来的一箭,令大周军的将士们怒气满腔。
因方军师遇刺,一时间数振臂齐呼“杀”而不止,啸声响彻沙场。呼延勇见状,立刻率领大军撤退至北邦境内,并不与激奋的周军多做纠缠。
行刺一事并非一时起意,呼延勇与赫连天德心中自有章程,故早做好了打算。射箭之人,可以分辨自己的箭是否刺穿血肉,呼延勇得到,即刻率军撤退。
夜色深重,黑云遮月。
方柳自马上倒下,再未传来丝毫声响。
闻行道将手中长刀握得发痛,骨骼声声作响,手背青筋寸寸暴起。他强行按捺,面上的神情坚毅镇静,未显露慌乱,亦不曾回头,率领大周军奋勇追敌,终斩下敌军一名副将的首级。
此若只看杀敌数,大周似乎小捷。
将士们凭借满腔的愤怒,追敌数十里看似勇猛,可如今方军师遇刺,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其动摇军心的效果,几乎堪比失了半座关城。
须知,游牧民族虽兵强马壮,却向来无甚战略可言,若非北邦地域长年粮物匮乏,致使野心十足,又赶上大周朝昏君佞臣当道,大周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有方军师频献良计,又有闻将军率领大军,方才扭转十余年的败局。
此番道理,大周军懂得,北邦军亦然。
呼延勇便是要擒贼先擒王。
——经过四方打探,他肯定而今大周军的“王”,既是那位瞧着书生模样的军师。
弓箭手确认刺伤方柳,于呼延勇而言,此战目的便已达成,至于己方损失,区区一名能力平平的副将罢了,非是他呼延家子弟,不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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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营帐。
大周军乘胜而归,全军上下却并无多少喜意,闻行道顾不得脱下将军甲胄,匆匆行至营帐前,迟迟未敢掀开帐帘。
后勤军救下中箭的方柳,言道军医早已进入账内多时。
沙场兵刃相接,昨夜心生惶恐之际,闻行道同样心知肚明,方柳乃习武之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弓箭手偷袭虽趁了夜色,那一箭却绝非无法躲开,除非方柳主动不去闪躲。
是,刻意为之。
于是闻行道双目血红,虽觉凉意彻骨,仍右手紧握长刀,振臂高呼“为方军师复仇”,头也不回朝北邦敌军杀去。他刀刀毙命,斩敌军首级无数,心中烦乱却难以消解。
方柳向来计深虑远,也曾假意受伤试探,引得闻行道心甘情愿表明心迹。
彼时为假,可今日一箭,真真切切刺入了血肉。
眼下回想,今日之事处处蹊跷。
方柳分明谨慎,偏偏于夜色正浓时穿了月白色衣衫,或许正是为引敌军注意。
除闻行道,军中少有人知晓方柳会武。
两军数月交锋,北邦节节败退,呼延勇想必早已视“文弱的方军师”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大周军内藏有北邦的细作,此事方闻二人皆知,方柳曾说这细作尚有用处,故而并未将其揭露处置。想必正是此人将两军交火时,方军师坐镇的方位透露,北邦军的弓箭手才有了可乘之机。
自细作始,一步一步,方柳均有预料。
如此,他顺势中箭受伤,当是为激大周军群情激奋,继而也令呼延勇放下戒心。
又做了棋子,闻行道早已习惯,只不觉心焦于方柳将做到何等地步,敌人的箭刃又刺入了骨肉几分?
思索间,一人从将军营帐内走出来,竟是别逢青。别逢青驻守新雍门关,诊治重病重伤的将士,于将士们而言亦称得上军医,且是关城内外医术最为高超之人。
只脾性诡异,不甚好相处。
听闻方军师遇袭,后勤将士便急忙从关城内请来了别神医。
这想必也在方柳预料之内。
别逢青眉头紧锁,提着药箱衣衫不整,大约是匆匆赶来军营。他上下打量闻行道一眼,片刻审视,缓缓道:“阿柳伤重。”
闻行道眸色沉沉,语气了然道:“好。”
人当是无事。
别逢青冷笑一声,他原本因能为阿柳分忧而喜悦,自以为只他知晓阿柳谋划,未曾想离开营帐前,阿柳嘱咐他告诉闻行道这四个字,只道一说对方便知。眼下,见闻行道果真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自然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他抬脚朝外走去,边走边唤人去寻百年人参之类,急得众将士更为方军师忧心。
闻行道踏入帐中。
方柳躺在榻上,伤处用白布包扎,胸前晕染大片血迹,唇无血色气息微弱,往日昳丽的面容苍白,仿若破碎的瓷器。
习武之人,便是中箭,亦不该如此憔悴。
方柳缓缓睁开双眸:“适才便听见闻将军帐外踱步的声音了。常言道,慈不掌兵,今日将军做得很好,镇静追击敌军,不曾因外事外物心软而乱了心神。”
闻行道不言。
乱不乱心神,唯有自己知晓。
他启唇,说的则是另一番话:“别逢青用了药?”
“怪方某太康健。”方柳弯眸,心情似是愉悦,尚有兴致与人玩笑道,“中箭流血半晌,把脉时仍是脉象平稳,无伤大雅,只好服用别神医的药以佯装虚弱,否则呼延勇生疑不入套,这出大戏可演不下去了。”
闻行道静了又静,才问:“伤处可痛。”
方柳转而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闻将军与别神医应是能聊两句,竟都来问方某一介武夫这些问题,习武之人又何时少的了刀剑无眼?若说有何疏漏,当是北邦的弓箭手略逊于方某预料,当时方某该迎着致命处才是,未免如今还要用药。”
他云淡风轻,推着棋盘上的所有人向前走,其中亦包括他自己。
闻行道握拳:“你可曾想过,若出了差错又当如何?”
“事有可为,杀身不顾。”
言语间,方柳脸色苍白虚弱,眼底却似有熠熠星辉。
“闻行道,那日我与你同行,离开萧然山庄从摇风县北上,经雁山镇、尚京城及至如今的新雍门关,自江湖武林至庙堂朝野,一路上筹谋算计许多,却未想过一定要活着回去。”
第103章 生死
闻言,闻行道凝视方柳,久久不语。
方柳缓缓坐起身。
闻行道阔步向前,欲伸手扶他。
方柳神色淡淡,摆手相拒:“多谢,不必。”
闻行道于塌前驻足。
二人之间,方柳坐靠着床榻,矮了站立之人一截。可他即便是仰着头,服药后的面容显出了虚弱的疲态,眼神亦是清朗,自有风骨。
天下第一剑客,似乎惯来应当是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受伤也不外如是。
何况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