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他恃靓行凶(121)
至于名声,平日里施恩乡里百姓,广结好友仗义疏财,便总不会差。
提起朝暮城燕家,如何都该是正派。
如今却有不同。
燕折风纵马时想道——方柳清风朗月,不喜医仙谷的做派,或许亦不见得高看几分燕家的家风。
思索间,便已御马来到军营外。
看守的将士认出他,打一声招呼,转身跑去营内通报,又有小兵将马匹牵走,不多时便有人来引燕折风往大营中走去。
营帐内,一旁的小泥炉上熬着汤药,屋内弥漫浓重的药草味儿,令人头闷眼晕。方柳身披玄色披风,执笔端坐案前,闻行道坐在另一边,似在与他商讨对策。
燕折风不懂行军打仗,听他们交谈两句,只觉云里雾里。
不多时,方柳放下手中笔:“燕家主。”
燕折风便上前一步,急切询问:“阿柳伤势如何?”
其实诸如他、别逢青、霍隐乃至江湖侠士之类,皆算作方柳眼下的心腹,先前便有人秘密送来消息,告知不必心焦,听命令行事。可人到底中了箭伤,传回的消息又三言两语并不多阐述,怎么可能不心生忧虑。
故而,燕折风此番前来,虽有正事,却也耐不住先问一句方柳身体。
方柳抬头瞧燕折风一眼。
闻行道竖耳听八方动静,道:“无人。”
方柳便说:“不必忧心。”
看似客套,却使燕折风躁动一路的心渐定。
他这才又细看方柳面容,一眼望去令人惊心动魄的苍白,自有一番宁折不弯的气节,轻轻落笔都显风骨,弘雅绝尘。
于是燕折风便呆愣愣瞧他,喃喃直说:“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方柳语调轻扬:“自然无事,方某须多活些日子,他日好看泱泱大周,国泰民安,千秋万代。”
怎会有人,愈靠近,愈高洁。
从前识小节不明大义,如今恨不能仗剑随行。
“好,燕某虽不通两国交战之事,可若方庄主行大事,却忧心兵粮——”燕折风立誓一般,“我燕家商队岂非白来一趟?”
方柳笑:“燕家主大义。”
不敢多耽误正事,燕折风向二人对过所需粮财,便告辞离开,回去亦该有所忙碌。
还未走出军营正门,忽撞上手提药包的别逢青。
二人本无交情,且会看不过眼对方行径,谁知别逢青斜睨燕折风一眼,见对方面露喜色,轻呵一声,讽然道:“看来你果真不懂。”
燕折风不觉停下脚步,皱眉不语。
别逢青又道:“无用之人。”
素问医仙谷的人向来自我,坑害他人性命是常有之事,不拿正眼瞧人更是小事。但燕折风毕竟出身朝暮城燕家,自小除去君王要臣,还未被谁如此落过面子。
“别逢青。”燕折风皱眉道,“若有要事,就直接说来听听。”
别逢青眼神森冷:“他选了闻行道。”
燕折风起先不解,待到反应过来,随后怔愣在原地,心中泛起绵延痛意,双眼亦是茫然,再不复往日风流多情的摸样。
见他如此情状,别逢青才从多日的忌恨之中,品出几分畅快。
这偌大军营,唯有他察觉出方柳待闻行道的不同,似是那日方柳中箭,二人有过何种交流。从前方柳便待闻行道不同,别逢青只以为此人有用,譬如武林盟大师兄的用处,后来则是镇北将军的用处。
直至被方柳要求,救治百姓与将士,被伤者哭喊“救世神医”、“医德高尚”、“心存良善”……他才渐渐后知后觉,阿柳所看重的,乃是救死扶伤的正直。
这些别逢青曾嗤之以鼻的,世人推崇的所谓侠义。他生于医仙谷,长于医仙谷,藐视人的尊严性命,只信奉不择手段,才能快意逍遥。
可他无法对方柳嗤之以鼻。
若方柳看重侠义,那么侠义便可以是对的。
而闻行道……嗅到二人关系转变那日,别逢青就对他下了毒。
寻常的毒药,自药不倒武功高深的闻行道,因此别逢青仔细斟酌挑选了一番,可还是被他勘破。
被军中将士押走,别逢青不以为意,料想可能受些牢刑。
谁知闻行道倒掉碗中的茶水,一双锐利双目直视别逢青,眼中平静并无惊怒,仿佛早料到会有此事。
别逢青嘲弄:“来向败者炫耀?”
闻行道垂眸打量他一眼,神色淡漠:“有何必要?”
营帐中的将士下属已退下,别逢青眼神越发阴鸷,背负的手捏一根泛青的银针:“他选了你。”
忌恨,妒意,以及根植别逢青骨子中的阴狠,未引起闻行道相同的情绪波动。
闻行道只淡淡瞥一眼他藏于身后的毒针,神色轻描淡写,语气隐含威胁道:“你对他有用,我不杀你,雍门关此役得胜前,收起你漏洞百出的无聊把戏。”
“呵。”别逢青收了针,冷笑挑衅,“闻将军今日且笑罢,待到战事终了,我会带阿柳隐居医仙谷,便也有你求而不得的时候。”
闻行道却言:“天下太平,他自有想去之处,无需考虑你我的决定。”
别逢青最嫉恨闻行道之处,便是他常常如此时一般,以一种更亲近的语气,说起一些需与方柳时常见面,才有资格说出的话。
可反驳不得。
初见那日,别逢青本是寻常出谷,随性四处云游,不料摇风县意外窥得方柳一面,银鞍白马惊鸿一瞥,便生出将他藏匿的虚妄念想。他们医仙谷之人,学医并不为什么悬壶济世,从来随心所欲,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最好牢囚于身侧,否则不如摧毁。
于别逢青而言,医仙谷是再好不过的去处,幽静闲适偏安一隅,他自然想将倾慕之人藏于此间。
也因如此,对于闻行道一番说辞,他不觉得醍醐灌顶,只觉对方自以为十分了解方柳的姿态,高高在上十分碍眼。
医仙谷有何不好?
闻行道不在意他的所思所想,继而说道:“江湖流传时常各路豪杰事迹,提起天下第一剑,总先赞其人剑术如何了得,而后盛誉他容貌,是因见过其人者皆知——方庄主其人,比之容颜的瑰姿艳逸,更有武功盖世,金玉其质。”
别逢青冷笑不断:“闻将军何必拐弯抹角批评在下肤浅?”
“我亦醉其姿容。”
闻行道睨他一眼,坦然承认。
“然倾心一人的时机各不相同,而我是在望他如冰壶秋月,见他眸中唯有天下之时。”
最后,闻行道又看了眼淬毒的针,讽道:“别神医,你不如认真看他、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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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逢青只觉可笑。
何谓看他、听他?
分明自与方柳相遇之初,他便再不能将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情深绝不输他人。
直到那日,营中吹响厚重悠长的角声,方柳一身玄甲,御马军前,盔甲缝隙露出苍白双颊与如星眼眸。
对战事漠不关心如别逢青,亦明白大周与北邦孰为天下之主,恐怕在此一战。
他站在营帐一角,听到一将士极力劝言道:“万万不可,军师身体抱恙,穿上玄甲更是负重难行,如何还上的了战场,只怕此去凶多吉少!”
方柳开口,清冽如初。
“我意已决,不必多劝。
呼延勇大可以杀了我,但此后千秋万代,会有人常记我的名姓。”
那一刹,别逢青心动如鼓擂。
第105章 兵临
方柳谈及生死,处之泰然。
即便他未曾有激昂之语,军中士气依旧因此而愈发高涨。
因最了解北邦,而暂任军中校尉的霍隐,更是红了眼眶,刚毅面容潸然泪下。他生于长于这苍茫北境,随着诸城被北邦攻破,少时也曾颠沛流离,而后多年隐忍,不止一次北望旧雍门关,期待重新夺回关城之日。
可年复一年,唯有大周朝廷所作所为愈发令人心寒,后甚至传来皇帝畏战,改换都城之事。皇帝老儿与他的狗官,浑身胆色都用来鱼肉百姓,皇亲国戚尚且如此,何况底下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