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81)
唯有杀戮,才能让他止痛。
唯有鲜血,才能让他止怒。
唯有敌人的恐惧,才能让他愉悦。
天底下无数人都害怕虞皇,唯有他的妻子不怕,还要杀了他,贺兰阙痛得只想杀戮。
虞国大军不仅将夏国打回了边境线以内,还乘胜追击,杀至了夏国境内,攻占了夏国的半壁江山。
开疆拓土固然是好事,但随之而来的沉重军费让百姓怨声载道,南北一统后才休养了十年,又陷入无休止的征伐,虞皇穷兵黩武、暴虐无道的名声也随之流传。
慕容情当年流放至西漠,战事起后,主动调至前线,从一个小小的骑射校尉杀出了威名,再次被贺兰阙重用,当上了将军,成为他的左臂右膀。
只有慕容情支持虞皇不断征战,吞并了这夏国,可成就虞皇举世的威名。
贺兰阙弃用了陈皇剑,此剑不祥,他的妻要用来杀了他,他另外为自己打造了一把通体乌黑的利剑,名旷怨。
日晻晻其将暮兮,睹牛羊之下来。
日暮西斜,男人独坐在草坡上,看着山下成群的牛羊,心思沉重。男人一身玄色铠甲带血,刚结束了一场大战,旷怨斩下了敌军将领首级,剑刃上还有未干涸的鲜血。
身后,慕容情慢慢走来,惬意地饮了一口烈酒,一同欣赏这夏国境内的秀丽风景。
再有半年,慕容情就有信心能灭了这夏国。
贺兰阙听到他的脚步声,起身就欲离开,慕容情却笑道:
“陛下,余杭来的信件,要不要看一看?”
贺兰阙阴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即走,慕容情却笑眯眯地拆开信,毫无顾忌地读了出来:
“父皇,麟儿在余杭一切都好,父皇在外可好?麟儿思念父皇,父皇何时归家?”
贺兰阙虽然走了,但离开的脚步明显慢下来,慕容情笑道:
“小皇子真是思念陛下。”
一个月的信件都有好几封,贺兰阙突然道:
“没了吗?”
慕容情扬扬信纸,笑容满面道:
“没了呀。”
贺兰阙转身即走。
第154章
等贺兰阙走后,慕容情冷笑地看着信的后半段,后面写道:
“娘亲病重了。”
皇后娘娘病重的消息,还是不要让虞皇知道的好,免得影响军心。皇后三天两头生一次病,想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哦,已经不是皇后了,而是庶人。
慕容情冷漠地将那封信撕碎,扔在了草坡上。
————
天水山庄。
林青栎像往常一样早起,他一身青布素衣,头上无任何钗饰,只有一根桃木簪。
庄内没有任何仆人,他事事亲力亲为,因为劳作,手上生了茧,脸色也苍白憔悴。仔细看他的头发,会发现青丝中已经隐藏了白发,这些年,他伤心忧虑,噩梦不断,难以入睡,有白发也正常。
因为常哭,眼睛也浑浊了,到了晚上容易看不清东西。
即使如此,他也拒绝余杭的皇子为他送来的红果,赶走贺长麟派遣来的侍从。
皇子皇女都不准待在他的身边,唯有林卿水,不顾雪影的阻拦,从北境偷跑回来,陪着他娘。
林青栎只认这个孩儿,他亲自带着他的孩儿为林琢玉扫墓,那是一个无名墓,葬在林楚煌的身边,林青栎后来亲自为哥哥立碑,并且提前定好了自己的墓穴。
他要与哥哥合葬在一起,碑文上也要写明是林琢玉之妻,此事他时常向林卿水交代,等他死后,要与哥哥合葬。
林卿水哪里舍得他死,三天两头抱着他哭,不过林青栎去意已决,他唯一的挂念就是他的孩子还没有长大,等林卿水及冠了,他才能到地下安安心心陪伴哥哥。
林卿水已经满十八了,时常担心母亲突然离自己而去。
他的母亲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生病了不吃药,睡不好也不去看大夫,生生拖着,谁也劝不动,就这样拖出了一身的毛病。
前日林卿水看到他娘偷偷咳血,吓得立马跑到余杭,找贺长麟求助,贺长麟送来红果,又被他娘倒了。
那些红果全倒在他父亲墓旁的一株桃树底下,那桃树长得异常茂盛,终年花开不断,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结果。
林青栎每日都要早起为哥哥扫墓,那坟头上如今没有一根杂草,三年前他悲痛欲绝地回来吊唁时,坟头上的杂草比人都高,如今清理得这么干净,他的哥哥地下有灵,也会开心的。
微风吹拂,桃枝摇曳,粉色的花瓣落雪般飘落下来,林青栎拂去肩头的桃花,对着墓碑温声道:
“卿儿长大了,长得像你。”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笑道:“就是不上进,像我一样。”
他坐在墓碑前,和林琢玉聊天一样轻声道:
“我前两天看到了一个女子,温婉可爱,不知卿儿喜不喜欢,若他喜欢,等他成家了,我也能放心些。”
说着说着他又哭了,泪眼婆娑道:“是我不好,照顾不好卿儿,若你在就好了,他肯定听你的话。”
他的卿儿不想成家,根本不看他中意的女子,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155章
林青栎没有住在虞皇重建的天水山庄,而是住在后山的小院。小院破破烂烂,没有修葺,当年他与哥哥在此同住了一段日子,小院内的一景一物还保留如初。
只是破败不堪了。
林卿水没来的时候,林青栎像个乞丐一样住在破烂的房子里,等他儿子回来了,亲自扛着木头锤子帮忙修缮房子,小院才像样了一些。
只是孩子年纪小,又哪里过得惯这样的苦日子,林卿水却甘之如饴,跟着他娘吃糠咽菜也高兴。
日子是真的苦,林青栎心疼孩子还在长身体,几次将他赶走,林卿水第二天一大早就哭兮兮地回来,抱着他哀求不断。他要陪着他娘,死了也要陪着。
他从小没娘,好不容易有母亲了,母亲打断他的腿他也不走。林青栎就不忍心了,看着与哥哥有几分相似的孩子,心如刀绞。
后来贺长麟也学着他哥那样死缠烂打,只不过却将母亲气吐血了,只能灰溜溜地又逃回余杭。
贺长麟想不明白,他哥能行他为什么不行,甚至他妹妹来了也不行,后来他照镜子发现自己与父皇相似的脸,再也不敢擅自去打扰母亲了。
傍晚,天色昏暗,林青栎坐在小院的石桌旁理菜,准备晚饭。
林卿水帮他娘理了一会儿,突然蹲下来,抱着他娘的腿道:
“娘,我爹到底长什么样啊?”
至于他娘这么念念不忘吗?
提起林琢玉,林青栎的神色就温柔了许多,他只恨自己不擅长丹青,不能将哥哥的容貌复制下来,摸着儿子的头温柔道:
“你爹爹当然是极好看的男子。”
林卿水不服气道:“有我好看吗?”
他现在长开了,遇上的小姑娘哪个不为他心动,他自诩天水镇第一美男子,他娘却摇摇头道:
“你爹爹年轻的时候,来家里提亲的媒人都踩破了门槛。”
林卿水臭美道:“喜欢孩儿的也很多!”
林青栎揪揪他的耳朵,点点他的眉心,笑道:
“你呀,哪能和他相比,他不仅好看,武功也好,琴棋书画也样样都好。”
林卿水顿时垮了脸,他的落雪剑法到现在才只勉强练到了七重,更别说他爹失传的天水剑法了。
林青栎却满脸笑意,提起这些他就很骄傲,他的哥哥当年是真正的如玉公子,一颦一笑都牵动他的心,可是哥哥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年少时的情意到现在都不能忘怀,他犹记得当年余杭城主的女儿看中了他哥哥,他难过得几天几夜都睡不好,后来哥哥却远游了,他一边思念,一边又偷偷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晚,林青栎理好了菜,进屋为孩子做饭。
林卿水烧火,他炒菜,炊烟袅袅,灶前的孩子低头时的侧脸像极了林琢玉,林青栎温柔一笑。
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林琢玉还在世的时候,也如此与他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