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93)
他和马库托利斯就像同一块地盘上两头雄狮,除非有一方彻底臣服,否则迟早要爆发冲突,不是这件事也会是别的的事。
正值壮年的马库托利斯肯定不愿意将在家庭中的主导权让给还不到十岁的儿子,塞雷布斯也绝不肯让马库托利斯瞎指挥,已经做好了和马库托利斯起冲突的准备。
不过让塞雷布斯意外的是,直到大酒神节到来,这消息似乎都没有传到马库托利斯的耳朵里。
大酒神节到来的时候,雅典城里挤满了从乡村和遥远的外邦赶来参加庆典的人,所有的饭馆和旅馆都爆满,趁机提了价。马库托利斯家的织工们一冬一春不停地忙碌,攒下了不少货,几天内被慕名已久的人们来抢购一空。
马库托利斯收钱收到晕陶陶得没有真实感。虽然这两年人人都对他说他家里发了大财,但他其实一直没有见到多少现钱。摸着这些能堆成堆的硬邦邦的钱币,他好几天都感觉自己是在梦里。
马库托利斯睡觉都抱着钱箱,钱箱里的钱越多他越舍不得往外拿一枚,贡吉拉购买食物问他拿钱,他都心如刀绞,再三苛扣,使得家里的伙食猛然下降了好几个档次。
地毯存货清空以后,塞雷布斯问他这次总共卖了多少钱,他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塞雷布斯回答:“马上要收春毛了,我得算算这一季的原料和人工大致得支出多少钱。知道有多少钱,我心里也有个数。”
这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马库托利斯虽然不情愿,也知道这是必需做的,而且自己做不来,只好告诉了他。不过他要求塞雷布斯将每一项支出的明细都说清楚,想要偷偷学学。
塞雷布斯没有拒绝,当着他的面一项一项算收羊毛、洗毛、梳毛、纺线、染色、编织各环节的每项支出。马库托利斯很精明,他每说一项都要问问上一季这一项花了多少钱。塞雷布斯计算的生羊毛价格比去年高,他忙追问:“你算的这个生羊毛比去年贵,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了那些羊倌们要涨价?你年纪小不懂,可别被他们糊弄了,全雅典只有咱们收粗毛,咱不收就没人要了,不涨价他们也没办法,可不能由着他们要高价!”
塞雷布斯道:“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一家收粗毛,父亲。地毯编织并不难,半年前城里就已经开始有仿制品了。雅典就这么多养羊的人,这一季一定有人和我们抢原料。我预算的这个价格已经非常低了。”
马库托利斯不悦地说:“你不是买了那么多人看家护院吗,怎么还让别人把咱们赚钱的本领学去了?”
塞雷布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父亲,地毯这东西就是那么简单,人家只要把东西买去,拆开一看就明白了。我们能保密到半年前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不是前几次东西都卖给了远处的海商,我们连半年前都保密不到。”
马库托利斯皱眉道:“那为什么不继续都卖给海商?”
塞雷布斯失笑道:“当然是因为就算卖给海商,有心仿制的人也能从海商那里买到啊。”
马库托利斯无话可说。
两人继续计算支出。塞雷布斯算到给织工和染工们每月的报酬,与他们衣食住行方面的支出时,马库托利斯又有意见:“怎么自己家的奴隶干活你还要给他们钱!?还要给他们吃住的这么好,一般自由人都及不上!!咱们家是钱多到没处花了吗,贡吉拉是干什么的,也不管管你!?”
塞雷布斯和他扯了半天皮,其实就是为了谈这个,现在终于说到了正题。
第96章 吝啬
塞雷布斯说道:“父亲,我预备从这一季开始,织工与染工们酬劳活干得好了,酬劳之外还另外给他们发一份奖励。”
马库托利斯猛地站起来大喊道:“你是不是疯了!?”
塞雷布斯说:“父亲知道这个酒神节,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多少人也在卖地毯吗?”
马库托利斯本来不想理会他,但这个问题实在让他关心,迟疑了一下,还是冷声问:“多少?”
塞雷布斯报出三个名字。
马库托利斯气得大骂:“这些无耻的小偷!”每一个偷学了地毯编织技艺的人,都是在从他口袋里偷钱,他心疼的心中滴血。
但塞雷布斯说的这三个人都是雅典的贵族,他惹不起。人家的家族在阿提卡根深叶茂,他们只能吃了这个亏。马库托利斯气的肝都要炸了。
塞雷布斯说:“这些小偷带给我们的麻烦,不止是抢生意这么简单。这三人家中都有大庄园,养着大批羊。往年我们的生羊毛有不小一部分就是从那里收来的。可以想见,这一季我们是收不到了,还得做好与他们交好的庄园都不卖给我们了的准备。雅典就这么大地方,这些老牌家族之间都沾亲带故的,今年我们也许会连一半粗羊毛都收不到。”
马库托利斯大吃一惊:“啊!?”他完全没有想到,家中看似欣欣向荣的生意下隐藏着这么大的危机。他原以为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年年岁岁都能带来巨额利润,可没想到这母鸡寿命似乎没几年!他惊慌失措地问:“那怎么办,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说:“这就是我厚待染工与织工们的原因了。”
马库托利斯极其不解:“这中间有什么关系?”
塞雷布斯说:“原料份额我们肯定是有很大一部分保不住了,但是地毯生意并不是做不下去。别的地方也产陶器,为什么雅典的陶器最受欢迎,商人们愿意千里迢迢来把它们运走贩卖?因为雅典陶器最精美,别处都比不上。地毯生意也是如此。还是那句话,雅典就这么大,买的起地毯的人家有几户?这么多地毯织出来,肯定还是主要卖给商人们贩走的。可是织地毯这么简单的手艺,雅典人能仿制的出来,外地人肯定也能。如果别处也产地毯,怎么才能让商人们愿意来买我们的地毯?自然是我们制作最精美,别人模仿不来。”
马库托利斯说:“那也不用将那些奴隶们像国王一样伺候,监督着他们将活干得好些也就是了。”
塞雷布斯说:“父亲,以前我们家做面包生意的时候,干活时你是不是得一直盯着奴隶们,防止他们偷懒、干活不用心,或者浪费原料?”
马库托利斯不假思索地说:“对,这些奴隶们都是些坏坯子,主人家的活计从来不放在心上,就知道偷吃、糟蹋东西。”
塞雷布斯说:“现在我们家有四五十个奴隶,干活的地方分好几处,你能每一个人都盯的过来吗?”
马库托利斯顿了一下,说:“不过几十个人而已,让你母亲和梅加娜看着女奴们,我看着染工,有什么看不过来的?”
塞雷布斯说:“父亲,染料的价格你是知道的,染工们干活时稍微做些手脚,我们损失的就不止发给他们的那点钱。地毯织起来有多慢你也清楚,织工们如果心中不情愿,干活时磨蹭些,再浪费点东西,或者故意出些差错,我们一季还能出几张毯子?何必在这些小处节省呢,厚待他们一些,让他们心甘情愿干活不更好?”
马库托利斯不同意这个说法:“塞雷布斯,你想的太好了。奴隶们个个都是懒坯子,不用鞭子赶着,他们才不会为主人家用心做事呢,就算你待他们再好也没用!”
塞雷布斯说:“所以,我想用奖励的办法让他们把主人家的活计当成自己的活计。我打算从这一季开始为染工们制定一个标准,多少染料要染出多少彩纱。做到的奴隶能拿酬劳,做的比要求还好给奖励,做的差的扣酬劳。哪个染工染出新颜色也给奖励。织工们织地毯也是如此,按时间定下一个量,没织够的有罚,织的快的有赏。这样他们等于是在为自己干活,必定不会再不用心。你和母亲能省不少心力,活计还能完成得又快又好,不是很好吗?”
马库托利斯一想这样确实不会再有奴隶偷懒了,但又实在舍不得这个钱,内心挣扎了半天,还是说道:“让我再想想。”
塞雷布斯也不逼他,微微一笑,说:“那你再想想,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