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211)

　　雅典就要毁灭？德尔菲还从来没有给出过这个严厉的神谕。
　　使者又恐惧又不甘心，死活不肯离开神庙，擎着请求庇护的橄榄枝，再次走进神殿里去，请求皮媞娅再给他一个更好的神谕。
　　按照习俗，神殿是不可以驱逐手拿橄榄枝来求庇护的人的，皮媞娅无奈，只好再次坐到地缝上的三脚凳上，又做出了一个预言。
　　这次神谕虽然仍然很不吉利，可总算没有上次那么可怕，内容是：
　　“雅典娜无法用她的恳求与诡计抚慰宙斯的怒气，
　　然而，我说的这些话，坚如磐石。
　　尽管你们将失去阿提卡境内的一切，
　　甚至圣塞龙山上的神庙，
　　但富有远见的宙斯将会赋予你们一道攻不破的木墙。
　　光靠这道墙就可以逃脱厄运。
　　转过身逃走吧，把你们的背向着敌人。
　　不过总有一天，你们还是会和他们激战。
　　哦，神圣的萨拉米斯，在播种或收获谷物的时候，
　　你会杀死许多妇女的孩子。
　　保护者将把长发的老爷们和希腊人的命运放上天平。”
　　使者带着这道难解的神谕回到雅典，在城邦里引起了巨大的争论：什么是“攻不破的木墙”？
　　“保护者将把长发的老爷们和希腊人的命运放上天平”，又是什么意思？
　　前一句，许多人认为是指卫城外围的木栅栏，神谕的意思是让他们都躲到高高的卫城上，在那里和波斯人作战。
　　后一句实在难解，只好先不管。
　　就在这时，特米斯托克利风尘扑扑赶回了城邦，他一听这个愚蠢的解读，差点气炸。
　　卫城虽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可是才有多大点地方，能容纳多少物资多少人，能让他们坚守多久？
　　波斯军队的兵力几十倍于他们，只要把卫城围了，他们就处于死地，一个都跑不掉！
　　但他不能说神谕错了，于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解释，“攻不破的木墙”指的是船，宙斯的意思是让他们所有人都乘上船离开城邦逃走。
　　雅典的舰队虽然在埃维亚被摧毁了一半，但他们还有很多船没有去埃维亚，完全可以在波斯人到来之前，把所有人都运走。
　　这样即便波斯人来了，他们也只能扑空！
　　可是想要让世代居于此处的人们放弃自己的家园，放弃日夜参拜的众神庙宇，放弃祖先的陵墓，是何其困难。
　　为此，特米斯特克利还用了个计谋造势。
　　在卫城上的雅典娜神庙里，居住着一条大蟒蛇，据说是神明的化身，祭司每天都会特意给蟒蛇喂食蜜饼。
　　特米斯托克利派人偷偷把蛇放走，然后在祭司发现蛇不见了之后，宣扬这是神明抛弃了雅典。说这个座城市现在已经没有神明保护了，所有人必须离开，蟒蛇离开是雅典娜的指引。
　　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不愿意走。
　　当舰队停靠在港口，等着人们上船，却没有多少人愿意走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带着许多年轻人来到卫城上的雅典娜神庙。
　　他手中拿着马嚼子，当众将它献给雅典娜，然后取出神庙中悬挂的盾牌，从容地第一个走上船。
　　这个青年是客蒙。
　　他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城中的许多青年追随他，在他的榜样之下，其它人总算陆陆续续上船了。
　　就在雅典人逃离城邦之时，薛西斯率大军□□了阿提卡半岛。
　　他派了一队人去占领希腊人的圣地德尔菲，自己亲率军队向雅典而来。
　　他纵容士兵们对沿途经过的所有城邦烧杀抢掠，这是对这些士兵们辛苦追随他来到希腊的报偿。
　　波斯士兵们本来因为长久的艰苦行军，非常疲惫低靡，得到掳掠的许可后，顿时都发泄了出来，将沿途变成了人间炼狱。
　　等大军达到雅典，已经是九月份。
　　时值金秋，漫山遍野的草木换了新装，槭树丹红，槲树灿黄，原野里色彩斑斓。
　　更惹人喜爱的是随处可见的葡萄园，硕果累累，紫红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悬在枝上，甜蜜诱人。
　　若是往年，这些葡萄早就被勤劳的主人摘去，放在大瓮里赤脚踩碎，酿成醉人的葡萄酒。可是今年它们只能空悬枝头，任鸟雀啄食，落入泥土中腐烂。
　　波斯大军从这美景如诗如画的土地上经过，糟蹋了一切能糟蹋的东西。凡见到男人就杀死，见到妇女就奸%＃淫，见到东西就抢走，离开时还会一把火将村庄焚毁。
　　雅典乡下还有许多农民没来得及逃走，他们有的是住的太偏僻没听到消息，有的是没挤上船，有的是不愿意离开家乡。
　　有很多地方塞雷布斯都来过，他行经过这里的田野，在有些村庄里吃过饭、喝过井里的水，从一些或粗糙、或细润的手里接过羊毛、收过葡萄、付过他们钱，与那些倒在血泊中的面孔说过话。
　　这其中甚至有些是受他庇护的人，他们坚信他能带他们过上好生活，而他也已经为他们规划好了未来。
　　而今他们都倒在屠刀下了，他什么也没能做。
　　等终于行到那熟悉无比的雅典城外，一条空荡荡的大路从城门口直通市政广场，路面上遗留着许多没来得及被主人带走的物品，有贵重的衣裳、有不值钱的破陶罐、也有洒落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粮食，可见这里的人们离开时是多么仓促。
　　波斯大军一直蔓延到天际，看不见尽头。马蹄声整肃如雷的骑兵簇拥薛西的踏入雅典城，像天上压下来的乌云与雷霆。
　　薛西斯满志得意满，踏入父亲也未曾征服的城市，塞雷布斯脚步沉重地跟在他的车旁，在默默地在恐惧。
　　他害怕会在城中看到没离开的人，看到熟识的脸。
　　薛西斯的战车一直驶到市政广场上才停下。这里是市中心最广阔的地方，原本永远是热闹非凡的。可现在美丽的柱廊下空无一人，只有英雄们的雕像身披晚霞，寂寞地站在夕阳中，其中有一尊就属于塞雷布斯。
　　在更远处，雅典人最爱泡在里面消磨时间的体育场也空寂无人。这座城市曾是地中海商人们的交易中心，活力无限，如今像是死了一样。
　　薛西斯走下马车，意气风发地观赏这个曾给伟大的波斯带来耻辱的地方。
　　这座城市里的人已经弃城而逃，在他看来，这个城邦已经完全被毁灭，他亲自率兵来到希腊的目的已差不多算全部达到。
　　这时一个将军又带来一个让塞雷布斯心揪起来的消息：还有一小撮雅典人没有离开，据守卫城，躲在神殿里顽固抵抗。
　　薛西斯不在意地一挥手，让他全部清除，那位将军立刻率兵去攻打。
　　塞雷布斯不知道躲在那里的是什么人，只能祈祷没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不到一天的功夫，卫城就被攻破。
　　防守失败后，上面的人有的当场从峭壁上跳下摔死，有的躲到神像脚下寻求神明庇护。
　　这些人大多数是年老体衰走不了的老人，和极少数特别顽固不愿意离开家乡的人，其它的都是不愿意抛弃神庙的祭司。
　　波斯士兵将祭司和躲进神庙的人全都杀死，圣墟里白色的大理石台阶和地面上，到处汪着一洼一洼着猩红的血，连神像的脚上也溅满了血。
　　波斯人把华美的众神庙宇中积累了几百年，堆积如山的财富统统搬出来带走，将神像上装饰的金箔都揭下，然后将神庙付之一炬。
　　雅典的骄傲，崭新宏伟的新雅典娜神庙、在几十里外的海里都能看见矛尖反光的巨大雅典娜铜像、塞雷布斯幼时曾住过的药神神庙、大地之神埃列克铁乌斯的神殿旁边，那棵巨大的、古老的橄榄树和一池海水，都被烈焰吞噬了，化为了灰烬。
　　老橄榄树和海水是雅典的象征，雅典人认为它们是波塞冬与雅典娜争夺土地时安放在那里做作证的。塞雷布斯到神庙来时，曾无数次在树下徘徊，凝视它似乎闪着银光的叶片。
　　薛西斯展颜一笑，而后撤出城市，命令士兵们把城市中的财富搜刮殆尽，然后用燃烧着火的箭矢射入城内。
　　就像神明在天上下了一场火雨，雅典也被烈火吞噬了。
　　塞雷布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