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107)
提波斯大受打击,失魂落魄呆立在当地,红润双颊施施然走了。
提波斯并不是蠢,随便一个人的话都信以为真,只是陷入爱情里的人没有不患得患失的。他已经为了塞雷布斯在雅典停留了将近三年,塞雷布斯仍丝毫没有回应他感情意思,他原本就心中绝望。没过多久,又有一件事加深了这种绝望。
塞雷布斯为了一名有婚约的女孩,被人诉上法庭。
科吕提斯村社的阿狄司,她的未婚夫凯科拉斯向法庭诉讼塞雷布斯抢夺自己的未婚妻。
阿狄司是名女继承人,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死了,所有财产都由她继承,按照法律规定,她必须嫁给家族中最年长的未婚者,以保证家族财富不外流。塞雷布斯涉入这种婚姻,是非常不道德的。
但即便被满城人非议,塞雷布斯仍然不放弃阿狄司,还请了城里口才最好的人做代诉人,似乎打定主意要将她抢到手。
提波斯伤心极了,找到塞雷布斯,问他,那个阿狄司非常美吗?
塞雷布斯没有回答他。
提波斯又问:“先是红润双颊,然后是阿狄司,以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姑娘。我爱了你这么久,你不能稍微给我一点点回应吗?”
这回塞雷布斯说话了,温和地说:“抱歉。”
提波斯绝望至极地走了,回去后再次一病不起,并且越病越重,没多久后竟然死了。
提波斯生病时塞雷布斯去看过几次,许多人劝塞雷布斯接受他的心意,塞雷布斯没有答应,他死去之后,塞雷布斯名声一下子坏到了极点。
他多了一个外号:“石头心的人”。
他与凯克拉斯的诉讼也输了,法庭宣判阿狄司必须嫁给她的未婚夫,即便她的未婚夫已经六十四岁,而她只有十四岁,而且要求她马上就出嫁。阿狄司离开法庭回到家后立刻自杀了。
塞雷布斯得知她的死讯之后,愤怒之情几乎要冲爆胸膛。
他是一个多月前在海边遇上这个小姑娘的,当时她站在一块礁石上想投水自杀,塞雷布斯阻止了她。
她告诉了塞雷布斯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的伯父凯科拉斯是个恶心的老色鬼,已经六十多岁了还经常买来十来岁的小女奴玩弄,被他玩弄过的小女奴有好几个都死掉了。她的父亲死了,按照法律规定她得嫁给伯父,她太害怕了,宁可跳进海里淹死也不想嫁给他。
她给塞雷布斯讲过一些凯科拉斯做的恶心事:凯科拉斯原本是有妻子的,妻子还很年轻,只有三十多岁。狄阿斯的父亲病重后有一天凯科拉斯忽然将妻子赶回了娘家,说她不贞洁,与她解除了婚姻关系。从那以后凯科拉斯常常到她家去,说是探望她父亲,但每次见到她都会用可怕的目光注视她,对她说一些暧昧的话,有一次还试图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
她对父亲说过她不想嫁给凯科拉斯,父亲也无可奈何。父亲去世后,凯科拉斯立刻上门提亲,她母亲拒绝不了,只会抱着她哭,她实在太害怕了。
塞雷布斯将她带回自己家,查证她所说的属实之后想帮助她,问了好些人,但没有人对这种情况有办法。凯科拉斯的行为虽然无耻,可是依照法律规定,阿狄司必须嫁给他。
塞雷布斯无法眼看着一个小女孩走入这样的绝境,建议阿狄司放弃继承父亲的财产,试试看这样能不能争取到婚姻的自由。阿狄司只想摆脱凯科拉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同意了。但凯科拉斯垂涎的不止是财富,还有人,当然不愿意,还要求婚礼立刻进行。
阿狄司自从被救下后一直躲在塞雷布斯家,因为凯科拉斯在她家里能畅通无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凯科拉斯要塞雷布斯把阿狄司交给他,塞雷布斯不理会他,他向法庭提起了诉讼。塞雷布斯请了雅典辩才最好的人帮忙打这场官司,但诉讼还是输掉了。
其实上法庭之前塞雷布斯和阿狄司说过有可能会出现的最糟糕的结果,但他也暗示过阿狄司,就算诉讼结果不如人意也不必绝望,他可以安排她偷偷离开雅典。阿狄司家算得上富裕,她母亲虽然懦弱无能保护不了女儿,但几次来塞雷布斯家看她,都大把给她塞钱。
阿狄司如果离开雅典,家中的固定资产虽然带不走,但带走浮财也完全够生活了。这两年普拉托已经在柯林斯等附近几个城邦略有势力,可以照顾她,也许她没有在雅典过的这么舒服,但好歹是一条活路。
可是可能对她来说外面的世界还是太可怕了,她还是选择了死亡。
第113章 换地图
矗立在坟茔前的大理石少女雕像神情忧伤,如同永眠此地的墓主人悲伤的化身。
来送葬的人们陆续离开了,包括阿狄司的母亲。这个可怜的妇人哭的昏厥了过去,是被人抬走的。
阿里斯提德还陪着塞雷布斯站在原地。
他望望俊美少年凝视着坟茔的冰冷侧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别难过了,塞雷布斯,你已经尽力了。这是命运女神的安排。”
塞雷布斯的声音里有一丝寒意:“这不是命运女神的安排,这是无耻的色鬼欲望无穷、公民们冷酷无情酿成的悲剧。”
他与代诉人并不是毫无准备上法庭的,虽然被凯科拉斯玩弄过的、现在还活着的小女奴没办法找来作证,但是他们弄到了所有死去的女奴的名单。凯科拉斯还有嫖&妓的恶习,他们还找到了一些被他虐待过的妓&女出庭作证,证明他以虐待年幼女孩为乐,残忍而毫无人性。但人民陪审法庭陪审的公民们愿意因为犯罪的高等妓&女美丽赦免她的罪行,却不愿意怜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只因为担忧开了口子之后财富外流,逼的她绝望自杀。500名陪审公民,愿意放阿狄司一条生路的只有三十多人。
他很后悔,不应该高估自己,也不应该没注意到一个从小被圈养在家里的小姑娘对外面世界的恐惧,如果能多注意些也许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
阿里斯提德沉默了一下,说:“塞雷布斯,阿狄司确实很可怜,但法律就是法律。每一条法律的制定都是有原因的,为了城邦的利益,难免需要一些人做出牺牲。关于女继承人法律,要求她们只能嫁给特定的人的规定原本是出于善意,这样她们就能继续拥有父亲遗留的财富,还能得到妥善的照顾。像阿狄司这样的情况是少数。”
塞雷布斯尖锐地问:“真的吗?那么女继承人们婚姻幸福的有多少呢?”
阿里斯提德凝视着他,忽然笑了,说:“塞雷布斯,你是我见过最傲慢的孩子,你认定的事情,什么都不能让你动摇。无论是多少人的非议都不能改变你的意志,无论多热烈的追捧都不会让你迷失。你太聪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但你年纪又太小了,我一直非常地担心你,因为聪明人犯起错来才是最可怕的……可是今天我突然不再担心了。离开雅典一阵子吧,你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雅典人也不能理解你,再这样下去你们会两败俱伤。暂时离开雅典几年,去别的城邦游历见闻,到时候再回来,你会对城邦有全新的认知。到那时城邦也能重新认识你,我相信你们都不会对彼此失望。”
绵延起伏的山坡上橄榄园、葡萄园吐露新绿,田埂上、道路旁野花烂漫,田间时见劳作的农夫。马蹄声“得得”,行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阳光明媚,清风拂面,塞雷布斯满心的郁气不由消散许多。
阿里斯提德非常有行动力,那天提出让他离开雅典几年的建议之后,没多久就为他找了一个好机会。雅典每年会派遣使者去德尔菲祭祀阿波罗,今年恰好到了时间,去德尔菲的使者阿里斯提德就推荐了他。
普拉托这几年在雅典已经站稳脚跟,塞雷布斯正在将生意重心向海外转移,其实本来就有离开雅典的计划,不过那是做为一个生意人离开。德尔菲是希腊世界的中心,德尔菲神庙对所有希腊城邦的影响力都无与伦比——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方面。德尔菲神庙不但左右所有城邦的政局,还非常有钱,做金融生意,为商人们提供商业贷款,为城邦提供战争贷款。塞雷布斯作为商人,迟早是免不了要和德尔菲打交道的,阿里斯提德推荐他作为雅典使者去德尔菲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作为大城邦的使者去德尔菲和做为普通商人去德尔菲能接触到的人层面肯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