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217)
所有人都在这一年登上历史舞台,而这一场折花会便成了很多权力纠葛的开端。
揽月阁上依旧戏曲咿呀,宿怀璟和沐景序有政客需结交,容棠便跟柯鸿雪一起听戏。
等到月色洒满湖面,戏目散场,众人离去,容棠弯腰登上回去的船,甫一落座,船尾又被人轻轻压了一下。有人身穿杏黄华服,躬身望向乌篷船内,眉眼如画,似勾似缠,像是天生的尤物,眼角一颗泪痣惑人又精致,缀在两颗清亮的眸子下,任谁看见都会说造物主对其偏爱到了极点。
盛承厉问:“可否让我搭一程便船?”
柯鸿雪不动声色地婉拒:“船内空间狭小,殿下千金之躯,恐不适宜。”
盛承厉温声笑了笑:“是吗?可岸边船只都满了,若再等下去,恐怕只能等回程空船再坐,但这样一来,既耽误时间,又劳累船夫。”
他说着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转头望向容棠,又问了一遍:“表兄,可以让我搭一程便船吗?”
柯鸿雪眉心微蹙,正想继续拒绝,容棠却做了个手势,抬眸与盛承厉对视,几息过后,他说:“淞园本就是皇家行宫,殿下才是主人,哪有这般请求客人的道理?”
容棠淡声道:“请。”
盛承厉微微笑开,跨步便进了船舱。
柯鸿雪并不想他上来,但容棠既已同意,他也不可能再赶人下去,而是动作自然地调转了方向,跟容棠坐到了一排,笑道:“殿下与臣等共乘一船,已是纡尊降贵,臣实在不敢再与殿下您平起平坐。”
盛承厉原要坐在容棠身边的动作微微一滞,略笑了一下,也不在意,便坐在了柯鸿雪先前的方向。
船夫划桨,水波悠悠推着船只前行,盛承厉有一搭没一搭地挑起话题,柯鸿雪滴水不露地回复着。
月色悠然,整座湖面上都是公子小姐的欢声笑语。
容棠想跟柯鸿雪说无需这么提防,但他又确实不太愿意跟盛承厉对话,索性一言不发,靠着船舱,透过小窗看向外面的湖面。
直到外面不知怎地,有惊呼声响起,柯鸿雪探身往外搂了一眼,瞧见不知谁家公子喝多了酒,正玩兴大发,换下了船夫,一边划着桨一边对月吟诗。
奈何划船技术实则太臭,歪歪扭扭一路撞到了不知多少船只,眼看着就要往他们这个方向划来。
柯鸿雪轻“啧”了一声:“丢人现眼。”
容棠看了看位置,发现他们恰好处在半边湖心,湖水深处。
用不着多想,他抬眸望向盛承厉,问:“你干的?”
盛承厉勾出一个愉悦的笑意:“表兄终于愿跟我说话了?”
柯鸿雪微微一怔,立即戒备起来,拉着容棠起身,想就近跳到别的船只上。
盛承厉岿然不动,眼珠漂亮得像是一双琉璃。
混乱的船流四下冲动,终于袭上这一处水流,却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天罗地网,宛如一场乌龙。
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惩罚。
盛承厉看着面前紧张过了头的两个人,笑着问:“我只是好奇,表兄你如何会来参会,是忘了那一杯茶了吗?”
刹那间,容棠浑身如坠冰窖。
没掉进湖里,他却听懂盛承厉的言外之意。
第一世,庆正十一年四月,容棠因为折花会上一杯下了毒的茶水,任务失败死亡。
盛承厉轻声问,非常不解:“你怎么会这么相信他呢?”
第142章
容棠与盛承厉对视,湖面微风阵阵,游人兴尽而归,在船上放肆吟唱。方才被打乱的船队又恢复秩序,那一段事故不过是回程途中一点小小的插曲,没有人会在意。
除了这艘船上的三个人。
容棠站在船篷外,须臾后又坐回了原位。
柯鸿雪递过来一个不太赞同的眼神,容棠却示意他也坐下。
船只规模有大有小,精致的画舫,潦草的乌蓬,再随意轻率一点的,便连船顶都没有,屈膝一躺便能仰卧在湖面上看天上星星,纵身星梦之中。
船头放了木几,泡着清茶,容棠落座后游刃有余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轻声问:“殿下在说什么,茶水有何不妥?”
盛承厉看着他,瞳孔中流露出一点戏谑,对视几瞬后却又笑着接过容棠刚放回去的茶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轻抿了一口,道:“三哥颇受父皇恩宠,贵妃娘娘母家又优渥,整座淞园中用的都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能有什么不妥呢?”
容棠握着茶盏在鼻翼之下轻嗅,并未入口,慢声道:“那我就不知道殿下说的是什么茶了,更不明白为何我会不敢来折花会,又究竟不该相信谁?”
木浆划过湖面,传来阵阵清澈的响声,盛承厉低头望着茶盏,状似不在意的模样,过了很久才轻声道:“表兄这样说,承厉才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八面玲珑的柯少傅适时出声打破僵局,笑道:“殿下在府中休养三月,这次怎么想起来出府赴宴了?听闻殿下年前前去西南,受了瘴毒,如今可是都痊愈了?”
盛承厉放下茶盏,回他:“三哥的折花会办的这般热闹,父皇让我来替三哥分忧。至于瘴毒——”
他顿了顿,抬眸重新看向容棠,一双漂亮干净的眼眸里看不见一丝杂质,也找不到一点嫁接的痕迹,整张脸都优越极了。
盛承厉轻轻笑:“好多了,之前毒气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如今再看,才发现自己以前一直活在雾里。”
容棠皱了皱眉,明确听出来他这话意有所指,神色稍显不虞。
他坐在船舱里,并不吭声,柯鸿雪便在一边随意聊着,既不让气氛变得过分尴尬,又不着声色地套着信息。
直到乌篷船靠岸,几人在岸边分离,盛承厉突然唤了一声,低声问:“老师,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容棠脚步微顿,跟柯鸿雪一起停了下来,却并未回头。
柯少傅表情疑惑,滴水不漏地回答:“殿下千金之躯,微臣蝼蚁之姿,合该与殿下保持君臣之别,还请殿下切莫再说这话,恐招人弹劾。”
盛承厉瞥了他一眼,道:“是我忘了,宿大人如今是御史中丞,手握弹劾百官之权,学生日后定当谨言慎行。”
他主动提及宿怀璟,柯鸿雪便笑着提醒:“夜深露重,殿下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得好,也省得夜色深重,目不能视,不小心踩了哪处坑洼跌到了就不好了。”
两年前,月容跌进淞园池塘丧命,紧接着盛承厉在御花园中“意外”失足,跌落池塘摔断了一条腿。
盛承厉脸色微微一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八面玲珑的探花郎脸上笑意终于维持不下去。
他跟容棠一起向前走了一阵,人群四散开之后,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说不上是在讽刺谁,却说:“我原以为学兄的眼光已经差到了极点,却不想原来世子爷您才是青出于蓝?”
容棠扬了扬唇,并没有反驳他这句调侃,也没有直接应下,专心向前走着,眼睛里已经沾上几分困倦。
柯鸿雪细想了片刻,问:“需要瞒着宿怀璟吗?”
容棠微微一怔,有一秒钟的心动,却说:“瞒不住的。”
柯鸿雪:“……也是。”
从他们同意盛承厉上船开始,就不可能瞒得住宿怀璟,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柯鸿雪有此一问,大抵也是清楚若被宿怀璟知道,容棠多半不会“好过”。
容棠却只是笑了笑,借着夜色掩下眉宇中几分戾气与忧愁,与柯鸿雪一起往回走。
然而快踏进院门的一刹那,柯鸿雪却低声开口,像是呢喃,也像是询问,随口道:“你有没有觉得,盛承厉似乎长变了几分?”
一整晚都强自镇定、不将情绪外泄的人,心脏猛地一坠。
容棠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轻声道:“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快是常事。”
柯鸿雪垂眸,望向容棠发旋,意识到他不愿意多言,却已心知肚明,随口应了一句“确实”,将人送回自己的屋子,便回了小院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