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123)
容棠无可无不可,盛承鸣脸上堆着笑,两人情绪都正常得很。唯有宿怀璟,每每清晨被二皇子一拽,再被容棠一赶,苦兮兮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哀怨地看着容棠,弄得他就特别于心不安。
没办法,容棠就只能每天黄昏时分去苏州知府接宿怀璟,然后再一起走回来。
苏州城内的人文风情,便在他们这样一日又一日迎着日暮归家的短暂旅途中,一点点渗染进了脑海。
容棠走到州府衙门前,守门的侍卫对他早就脸熟了,见状忙陪着笑脸请了个安,就要迎他进去。
容棠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麻烦,在门口待了没一小会儿,便有几位穿着官服的人一齐走了出来,行走间仍在高谈阔论,言语谈话里全都是关于苏州城内最新政策的讨论。
被他们簇拥在最中间的人正是宿怀璟,只有他一个人没穿官服,偏偏其他人每说完一段话都会有意无意地望向他,也不知道是想得到他的应和还是反驳,反正就是想要他给个回应的模样。
宿怀璟微微一抬头,正说话的人立刻情绪激昂,受到了鼓舞一般,当即唾沫横飞、滔滔不绝。等到兴尽而止,满眼亮晶晶地望向宿怀璟的时候,后者却脚步一快,便径直出了州府衙门,小跑到容棠身边,低下头温柔地问:“等很久了吗?”
容棠递给他一个眼神,宿怀璟微微怔了一下,无奈地笑了一下,回过头就刚刚那位大人讲的内容给出一点自己的见解,然后笑着道:“各位大人,我家夫君来接我回家了,明天再见。”
落日熔金,烟火与晚霞相应散落,宿怀璟说完,也不管他们反没反应过来,转身便牵起容棠的手,一起往麟园走去。
容棠愣了愣,耳根微红,有些憋屈地望向宿怀璟,忍了又忍,问:“你怎么每次都要跟他们强调我是你丈夫?”
宿怀璟比他更讶异,问:“我是实话实说,如何算强调?”
容棠:“……”
大虞男性可嫁娶,男妻可入朝为官,这是百年前传下来的规矩,但实际上男子以男妻身份站上朝堂的情况已经相当少了。
仁寿帝即位之后,甚至有官员曾当堂上奏,言明男子嫁人为妻,便缺少了男子气概,若在站上朝堂,与百官一起谈论朝事,难免妇人之仁;更何况男妻性取向为男,日日不在家中,而与男性官员朝夕相处,恐做出于家庭不睦的事,建议取消男妻可入朝为官的制度。
此项提议虽被以柯文瑞为首的一众官员当堂骂了回去,但始终是个炸-弹,时不时就会被人拉出来提一提,难保不会被仁寿帝采纳。
容棠虽然觉得这话简直无稽之谈,但难免日深月久,朝中会形成某种隐形的鄙视链,他怕宿怀璟一次次跟盛承鸣的那些手下言明自己的男妻身份,他们会对他不敬。
宿怀璟却看清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道:“祖制相关的规矩,陛下断然不可能更改,他太在乎百年之后史书上对他的评价了,棠棠不必为我担心。至于旁人的尊重,那与身份无关,我便是草莽一个,日日住在破庙之中,也有办法让他们对我敬重,这从来不是什么难事。”
他顿了顿,笑道:“与那些相比,该怎样让棠棠对我敞开心扉,才是一件难事。”
大反派笑意浅淡得很,随口谈天一般,容棠却立时觉得交握的手掌有些滚烫,让他有些想要抽回去。
长夏融融,过了中元就快要入秋,空气里带上几分微凉的风,容棠长久无声。
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只能作罢。
“回去吧,”他说,“厨房今天熬了雪梨银耳汤。”
宿怀璟眼色微沉,却还是笑着应了下来,假装自己没有半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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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在容棠的院子里用,柯鸿雪在这边蹭过几次饭,之后有空就大剌剌地过来。
容棠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柯鸿雪已经坐在了餐桌上,正给沐景序剥坚果解饿,看见人就笑着说:“世子爷,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快饿死了。”
容棠白他一眼:“饿了还不去你自己院子里吃?”
“那可不行。”柯鸿雪弯起一双桃花招子轻笑:“今日中元,一家人合该一起吃个饭。”
宿怀璟闻言愣了一下,抬眸望过去,恰见沐景序也皱了皱眉看向柯鸿雪,二人目光浅浅一交错,旋即各自移开。
容棠没听懂柯少傅这点歪理,皱着眉头道:“中元又不是中秋,哪有一家团圆的道理,更何况谁跟你一家人?”
柯鸿雪:“共患难亲手足,我们一起在这座灾城挣扎了这么久,如何不算共患难过?”
容棠无情地戳穿他:“你的挣扎是指日日在苏州城内听曲儿喝酒?”
“我可贴出去不少银子呢。”柯鸿雪心痛道,“那都是我的命啊。”
“……”
容棠说不过他,柯少傅始终有数不尽的歪理。
四人在餐厅吃饭,屋门开着,双福清理了院角的杂草,圈出一块空地来,柯鸿雪问:“这是在做什么?”
容棠懒洋洋地看过去一眼,随口回道:“中元,买了点纸钱,一会祭祖。”
柯鸿雪了然:“是为了容老太爷准备的吗?”
容棠微微怔住,差点没反应过来,片刻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嗯,一部分是为祖父准备的,还有一些是替怀璟父母买的。”
宿怀璟跟沐景序同时僵住,二人不经意对上视线,然后宿怀璟问容棠:“为我买的?”
容棠心下有些慌张,面上却不显:“听你说过,你父母兄姊早早就全都去世了,想来除了你也没人会记得祭拜,你这些日子忙,我便替你备下了。”
他顿了顿,强自笑道:“总不能其他人在地下都有后人祭奠,独留你父母孤零零地看着别人眼馋吧?”
宿怀璟微微一愣,旋即笑了开来:“辛苦棠棠了。”
容棠松下口气:“应该的。”
柯鸿雪吃过饭,看见双福抱出来的那两大摞纸钱,厚着脸皮问容棠:“世子爷,可否分我一点?”
容棠狐疑地看向他,柯鸿雪笑道:“实不相瞒,我学兄早年间家境贫寒,寄养在一户富贵人家,家主人对他很是照拂,只可惜后来不幸遇难,全家死于非命,也没个后人祭奠了。刚刚听你那样一说,我想了想地府其他鬼魂都在过年,就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下实在不太好受。”
容棠不太信他,但反正纸钱也买多了,便分出一拨给了柯鸿雪。
月色清冷,圆月挂在高空,中元节的夜晚格外荒凉,三堆黄纸钱熊熊燃烧,宿怀璟一张张往火堆上架,像是随心攀扯一般,问:“沐大人,你寄住的那户人家姓什么?”
容棠听见他问话就有些起疑,宿怀璟向来不是什么八卦的人。
可沐景序的回答更让他惊奇:“与你一般,姓宿。”
容棠微怔,看向宿怀璟,心底不断涌上来奇异的情绪。
宿怀璟垂着眉眼,没去看他,素白干净的手一张张烧着纸钱元宝,又问:“可有兄弟姐妹?”
“有。”
“几个?”
“两个哥哥,四个弟弟,四个妹妹。”沐景序缓缓答道。
容棠守在烧给容老太爷的那堆纸钱旁,低头望向宿怀璟。
容颜被火光映照,半明半暗,眼中情绪悉数遮挡,一点也望不清,可容棠就是觉得那该是一片晦暗的海,翻着汹涌的浪涛。
宿怀璟轻轻地笑:“好巧啊,我家里恰好是有六个哥哥,四个姐姐。”
“男丁之中我行七,大哥与我一母同胞,二哥自幼养在府外,三哥……是个骗子。”宿怀璟说。
沐景序喉结微动,终年不变的表情上出现一丝破碎的情绪,他垂着眸,机械地往火舌之上烧纸:“是吗,那可真是一个不称职的兄长。”
他应着宿怀璟的话说,谁知道后者面色却沉了沉,不太开心,沉默了一会又问他:“沐大人呢?”
沐景序:“我家长兄威严,小妹娇蛮,幼弟聪颖,是很寻常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