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夫体弱多病(127)
宿怀璟失笑,捞过酒杯嗅了嗅,给他倒了一杯:“只准喝一点点。”
“嗯!”容棠答应得干脆,接过酒杯之后小口小口愉快地抿着。
宿怀璟看他这样,心下也开心得很,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些年都没这样轻松过。
宿怀璟抬头,恰好跟沐景序视线相对。
后者似乎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想移开目光,却又很快打消了念头,推开椅子过来,弯下腰问:“出去吹吹风吗?”
雅间内四个人都在喝酒,那三位一边喝一边聊,容棠看见沐景序主动找宿怀璟,简直比当事人还激动,忙不迭地赶人出去:“去吧去吧,他在这老管我。”
宿怀璟莫名被扣了一顶大帽子,无辜得要命,却又实在拿容棠没办法,只得又叮嘱了一句:“少喝点酒。”
“嗯嗯嗯!”容棠敷衍地应,眼睛却已经瞟到了酒壶上。
宿怀璟:“……”我哪儿管得住你?
他默默叹了口气,起身跟沐景序出去。
芙蓉楼热闹,站在楼上望去,苏州城好像根本没受过水灾一般,到处都是安居乐业的居民。
宿怀璟倚着栏杆,看着这座逐渐恢复生机的江南水城,吹着湖面微风,唇畔笑意扬了扬。
沐景序问他:“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昨天你就问过我了,兄长。”宿怀璟略显无奈,语调里带上点十七岁少年郎本该有的轻松随意。
那本就该是对待家人的态度,可他说完却还是笑着回:“头些年很不好,身上很痛,也很想家,行风没找到我,也没有人陪我,我捡了一个小哑巴,他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他跟流云,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相依为命过。
但宿怀璟无意跟沐景序反复提及那段过往,他轻飘飘带过,又说:“后来进了京,遇见了容棠,之后你都知道,你应该也能看出来。”
宿怀璟笑着道:“我过得很好。”
除了棠棠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他喜欢自己,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宿怀璟甚至开始忽略容棠活不了多久这个事实。
沐景序看出来他的意思,略蹙了蹙眉,却也不打算追究,只问:“你没有怀疑过他吗?”
苏州城内水波滚滚,风声里带着浪花,宿怀璟沉默片刻,笑着反问:“你知道他对我有多好吗?”
“你们走后,他是第一个会在乎我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有没有被人欺负、会不会受委屈的人。”宿怀璟说,“我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了,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先替我挡住了所有可能会落在我身上的刁难跟苛责。”
宿怀璟轻轻地说:“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是爹娘送来陪我的。”
沐景序一下愣住,哑口无言。
他问的不是容棠,宿怀璟也清楚他问的不是容棠,而是宁宣王世子这个身份。
可是宿怀璟闭口不谈,沐景序便也不问。
他这个弟弟,自小就过分聪颖,他其实不该为宿怀璟担心。
但总是忍不住,总是想担心,想要补一补这些年错过的光阴。
宿怀璟背靠着栏杆,视线落在屋内,抬了抬下巴,望向正在交谈的那三个人,问:“你告诉柯鸿雪了吗?”
沐景序微怔,摇头:“没有。”
“那他……?”
“自己猜的。”沐景序说,“我没承认。”
宿怀璟顿了顿,又问:“打算告诉他吗?”
沐景序没吭声,过了半天才问:“你会告诉容棠吗?”
小世子第三次将手伸到了酒壶,宿怀璟眼睛微眯,轻啧了一声,身体离开栏杆,摇头:“不会。”
“我先进去了。”他说,“棠棠又不听话。”
沐景序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这到底是什么语气,本能地点了下头。
宿怀璟往里走,柯鸿雪抬了头,起身出来,两人交错,一个走向灯光繁盛的红尘,一个去看烟水温润的天地。
容棠正悄摸摸地喝第三杯酒,宿怀璟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按住他手背,沉声道:“棠棠。”
容棠带上点醉意,但还清醒着,可是被湖上的风一吹,脑袋似乎懵了懵,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反手握住了他,喃喃道:“怀璟,我抓住你了。”
宿怀璟微愣,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容棠在灯下抬眸,小声道:“你再问我一遍。”
你再问我一遍,这次我一定跟你走。
只跟你走。
第73章
一应事宜都步入了正轨,江善兴被任命为江南巡抚,盛承鸣带来的那些京官里有一位姓葛的大人在此次水灾中表现突出,调任为苏州知府。
虽说当官都想当京官,但实际上盛承鸣手下那拨人在京中委实没什么地位与权利,相比之下苏州知府反倒是肥差。更何况他们这次赈灾,切身深入过灾区,与灾民们同吃同住过一段时间,早就对这片土地产生了感情。
一切都在变好,七月末的一天,秋风起落,庭院柿子快要成熟,盛承鸣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长袍,来跟容棠告辞。
天气变凉快了一些,容棠坐在院子里跟宿怀璟下棋。
秩序恢复正常,盛承鸣也不好意思天天抓宿怀璟当壮丁,他便日复一日地陪着棠棠消磨时光。
盛承鸣带了一大批药材过来,一样样给容棠介绍:“我明天就要回京了,表兄想在江南多待一阵子的话,千万要照顾身体。”
两个月相处下来,容棠对仁寿帝这位二皇子的看法转变了许多,虽是个草莽皇子,但本性算不上坏,甚至还带了点很是难得又天真的赤子之情,这点秉性落在天家皇嗣中,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
容棠起身与他告别:“殿下此次回京,路程遥远,想来也并非全是坦途,切记保重。”
盛承鸣微怔,表情有些怪异地看了容棠一会儿,想在他脸上看到一点除了寒暄之外的情绪,但是没有,容棠全程只是稀松平常,也不跟他聊任何官场上的琐事。
盛承鸣没办法多想,再次跟二人道别之后,才出了府。
二皇子要回京,苏州城内大小官员总要为他践个行的,倒是用不着容棠操心。
他重新落座,拾起一枚黑子,望着棋盘细细思索了一番,落了子。
宿怀璟放眼一看,恰成黑子围攻,白子腹背受敌的局势。他眼睛微亮,觉得有趣且高兴。
容棠很少在棋局上表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他向来被动,需要不断诱哄、一点点被蚕食地盘,才会从懒散游戏中找到一点值得努力的意义。
宿怀璟落了几招,眼睁睁看着容棠将自己步步逼退,他眼中兴味愈浓,容棠表情却越来越不好看。
秋风微起,院中树叶下落,容棠拈着手中一颗黑子,视线在棋盘上来回梭巡了两圈,“咚”地一下将其扔回了棋盅,抬起一双曜石似的眼眸望向宿怀璟:“你在让我?”
“没有。”宿怀璟笑着否认,探身从他面前棋盅里重新拿出来一颗,落在棋盘上,然后自己又接着落下白子,黑子步步紧逼的架势瞬间舒缓,白棋从中撕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豁口,“棠棠让一让我,我就活了。”
容棠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不玩了。”
宿怀璟分明就没有用全力,每一步棋都下在了容棠意想不到的地方,仿佛他落这些子,压根就不是为了赢下这局棋,而是想看一看容棠到底还有多少手段可以将他逼退一般。
这连教学棋都算不上,容棠懒得再下。
他起身,坐到了一边的躺椅上,整个身体都陷了下去,抬起眼从头顶树叶向天上看,望见漂泊的云层和若隐若现的太阳。
宿怀璟轻轻笑了一声,不恼也不慌,也没要求容棠回来继续陪他下这局棋,他只是顺手将黑色棋盅放到了自己面前,分手执黑白两色棋子,一边下一边说:“棠棠是想提醒二殿下,顺便提醒我,这次南下之行,虽于江南百姓是幸事,但于朝中官员来说,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二殿下此次回京,定当豺狼虎豹环绕,伺机将其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