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68)
已经一年过去了。
他这一路上设想过许多再见李遇时的场景。
他想过李遇会笑得露出他那颗满满少年气的虎牙,赤脚扑进自己的怀里;也想过一定要很凶狠凶地将李遇堵在墙角,问他为什么这么傻。
他甚至还想过,小哭包会嘟着嘴,哭得脸红又委屈,死犟着偏过头去,不肯回答。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再见面时,一切会神奇地回到初遇的起点。
像是一个圆,明明绕着一个点,当时间走过一圈,就默默地将一切都改变。
悄声走到榻边,他沿着床榻的边缘轻轻坐下,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懒散地靠着床框。
他看着李遇的背影,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李遇睡着的模样,分明当时心里是很讨厌那个人的,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时他就偷偷地想过,那张脸,笑起来,应该很甜。
现在他想要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见李遇冲着自己笑,露出虎牙……
红着脸。
他想得出了神,疲惫的嘴角还挂着点笑。
“白鸥哥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得白鸥心尖一颤,他一个翻身单膝跪在榻边,俯身向前看着缩在墙角的人,“你醒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着睡熟的婴孩。
“白鸥哥哥……你不要丢下遇儿……我求求你……”
李遇面向墙壁蜷缩着,整个人捂在被子里,白鸥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薄褥下剧烈颤抖的身体,只是那个声音带着祈求和哭腔……
叫得他心都化了。
“没有,没有。”知道小皇帝有梦呓的毛病,看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心疼地轻抚着李遇的后背,“遇儿不怕,哥哥回来了……”
他这辈子也从来都不是个温暖柔软的人,但这一刻,尽管声音低沉喑哑,他也是几乎要把自己这辈子的温柔都用尽了。
昏睡的人好像在轻缓地抚摸中有了些许反应,李遇慢慢安静下来,然后突然翻身坐起,那双大眼睛看清面前的白鸥后惊恐地圆瞪,竟然没有半分欣喜。
“遇儿,是我……”白鸥试探着想要揽过少年颤抖的双肩,“我回来了——”
“啊!——”李遇突然恐慌地甩开白鸥的双手,不顾一切跳下床榻朝门边跑去,口中还大声的呼喊着:“小姚!小姚!”
李遇口中的惊呼近乎绝望,白鸥不明所以地盯着那个背影跌跌撞撞地向殿外逃。
赤着脚。
李遇脚下一个趔趄,白鸥紧张地上前要将人接住,小姚正好闻声赶来,扶住了险些跌倒的李遇。
小姚一进门就看见李遇着了魔似的赤脚狂奔,一脸惊恐;白鸥满目担忧地跟着身后,伸手要将人接住,又再收回——
他扶着李遇,完全看不懂面前的场景,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陛下,陛下——”他一面安慰着李遇,一面朝白鸥投去不解的眼神。
白鸥摇摇头,也不懂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陛下……”小姚试探着问道:“睡得好好儿的,这是怎么了?”
“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他就在我身后……”李遇说着话也不敢回头,发疯似的摇晃着小姚,“你看不看得见?你看不看得见!”
“他满脸都是血……”他说着掩面,泣不成声,“他一定是出事了……是不是他的魂魄回来看我了……”
白鸥想起小姚刚说过,五天前的夜里,李遇从噩梦中惊醒,从此再难成眠……
那是他遇险当夜。
他抬手用袖口蹭了一把左脸的伤口,大概是因为从马上摔下来时又再重新撕裂了旧伤,才会到现在还在流血。
突然间,他好像就明白了。
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李遇间有了某些无法解释的牵绊与感应,即使万水千山也不能阻隔。
他孤独太久了,从来不知道两个心如果足够靠近,就可以感受到彼此的疼痛和快乐。
李遇在哭泣中逐渐脱力,眼看着就要这么跌坐在地,小姚紧张地刚要上前去扶,却看见李遇倒进了身后一个高大的臂弯里;他连忙行了个礼,躬身退了下去。
听到殿门闭合的声音,白鸥托着李遇的双肩,将人转过来看着自己。
“遇儿,遇儿你看看我——”
李遇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蜷缩着身子拼命朝后躲,可是他犟不过白鸥的力气,只能死死地垂着脑袋,小嘴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你回去,你回去他身体里!我不要看你!”
白鸥真的被他这个样子闹得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得不得了。
“遇儿,我回来了。”他只能抓起李遇的左手,覆在自己没有伤口的右脸上,“你摸摸看,我是有温度的。”
他又抓着李遇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打了两下,“你打我,你也是有感觉的,我也会疼。”
感受到李遇朝后退缩的动作渐渐停止,他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道:“遇儿抬头,看一眼白鸥哥哥,好不好?”
“我没事的,我回来了。”看着怀里的人缓缓抬头,牵起那段漂亮的颈子,白鸥慢慢松手,从背后揽住李遇的腰身,将人扶好后轻声道:“我没有死,我可以和你说话,我可以抱着你,我还可以——”
感受到一股急不可耐的力量突然一把抓住自己的前襟,白鸥仓促间低头,紧接着所有的话都被一双冰凉柔软的唇瓣衔住。
李遇踮起赤//裸的脚尖,雪白的脚背几乎绷得笔直,他高高地仰着头,将那截漂亮的颈子牵出一条完美的弧线。
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他阖眸吻上他心中那个几乎是失而复得的爱人。
曾经,他以为那段“树深时见鹿,月中时见你”的日子已经是他人生中可以得到的、最美好的一切,所以他心甘情愿放白鸥离开,以为自己可以守着残梦,了却一生。
但他到底还是太年少了,并不明白这世间,爱欲便是最大的贪念。
白鸥的一切都让他近乎疯狂的贪婪。
他在失去后才深刻地体会到那种痛苦是如何的撕心裂肺;是如何在每一个无人的寂寥深夜,抽其筋,啖其肉,寝其皮,饮其血。
所以五天前的噩梦里,他看见白鸥被众人围困,最终在血泊中倒下,那些劈砍而来的刀剑,好像每一把都挥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让他颤抖,让他窒息,让他痛不欲生。
于是,在现下终于感受到白鸥体温的这一刻,在他终于真实地相信他的爱人活着,他的爱人就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刻——
他选择不顾一切地放任心中那只贪婪的妖精,甘愿臣服为爱情的奴隶。
少年人对喜爱的表达总是青涩而拘谨的,就像这个吻一样;而他们对这种喜爱的追求却也最是勇敢、纯粹、热烈而义无反顾的——
也像这个吻一样。
无论是否得到回应。
白鸥慌张地瞪大眼睛,天空中最自由的鸥鸟,当初匍匐在江南险境,重重围困中也浴血横刀、无所畏惧的猎豹,在这一刻全都离他远去。
他傻傻地愣在原地。
所有的思绪和力量都在这一个吻中被尽数抽离,他只能看着李遇的眼泪滑落眼角。
在此之前,他和李遇之中没有谁真的表明心意,也从来没有实打实地发生什么。
他这辈子总是一个人,对“暧昧”这个词缺乏最基本的理解,还能不断为自己找到推脱的说辞。
可是从这一刻起,在这个吻里,所有的喜欢都被当面拆穿,无所遁形。
他不知道那份爱意是何时在他本来无牵无挂的心里破土发芽的。
也许是在他第一眼看到榻间那张清秀的睡脸,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的时候。
也许在他第一次瞧见少年在帐篷里满脸鲜血,惊恐的望向自己,心里莫名有点心疼的时候。
也许是在他第一次发现小皇帝那双阴鸷的眼睛原来也可以很清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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