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53)
江宁本也算在江南的附近,隔着临安也不算远,就算是陈琸带着大队车马也只要走十几天的路程,他硬生生地走了接近两个月。
上一次逃跑,小皇帝逮他回去的动作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可这次他都走得这么慢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倒是几次进出城门后,他终于发现了手中牌子的威力;来去自由不说,甚至连一方官员都会亲自相迎。
一般的县令、司马倒也罢了,可这一路走来,他没想到连下州刺史这样正四品下的官都要卖个面子。
轻则开道相迎,夸张些的甚至还在城里为他摆下酒席,包下客栈,简直恨不能全程陪同他领略祖国大好河山……
起先,白鸥只觉得大家看重他御前禁卫的身份,毕竟也算是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的人;可遇见的人越来越多,品阶越来越高,他便越发觉得不对劲。
寻常人不清楚便也罢了,刺史这样品阶的官员,没有几个是出身寒门的举子,他们大都数本就出自贵族世家。
那些人怎么会不知道,讨好小皇帝本身都是没什么大用的,更何况只是讨好皇帝身边的一个闲人。
贵族世家里谁人不知,现下朝中手握实权的,是周哲翎。
但这些问题都不是白鸥现在需要细想的,既然有人愿意往上凑,他照单全收——
酒楼选最贵的,客栈选最豪华的,好像深怕自己不够高调,只差没有满大街去敲锣打鼓地吆喝。
只是,江宁城内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李遇就好像压根不知道他已经溜了似的。
好在他这二十几年洒脱恣意惯了,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失落。
就算偶尔还是会想起扑进自己怀里委委屈屈流泪的少年,他也不承认自己偶尔也会难过。
第一次尝到思恋滋味的人,还不知道思念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对于这个词,他的脑海里还没有确实的定义。
就这么嚣张又磨蹭地把十来天的路程走了近两个月,一直从从立夏走到小暑,他才终于来到了临安城。
这次他躲开了笔直平坦的官道,走进了乡间的小径。
毕竟他和李遇携手“耕耘”过的那一片片荒地,都很偏僻——
说好要去看看的。
这一路上走过的除了山水和时间,江南城镇景致的变化倒是不大,唯一在变的只有气候。
进了小暑就入了三伏——
这天儿,热得可怕。
白鸥之前一直骑着出江宁城时混来的那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可现下乡间小路难行,他只好将马卖掉换了些银子,步行上路。
刚走了不到半日,就已经感觉靴底都快被烤化了。
这天实在不寻常,夜里也不见风凉,白日里只要出了太阳,就像要晒掉人一层皮似的。
都说江南潮湿,之前冬天的湿冷白鸥是见识过了,可这夏天怎么比他呆惯了的北方还要燥?
他手头只有临安城粗略的地图,并不可能清楚地把每一条乡间小路都标注出来,他只能凭着对当初与李遇每夜挑灯之时,布局过的那些荒地方位的大致映像去找。
可他们当初的布局不止一处,他对临安本也就不熟,只能是凭着并不完整的记忆摸索着走。
天太热了,想找个路过的行人问问也没有。
白鸥晃了晃已经空掉的羊皮水袋,凭自己之前丰富的户外活动经验,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烈日,高温,缺水,人很快就会扛不住的。
他决定要找处小河装上点水,再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脚。
这样一歇,再睁眼时便已经身处一间农舍。
“小伙子醒了?”
面前是一个村姑装扮的妇人,情景倒是跟之前上次出逃很像,白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回忆起之前的事情。
因为对临安的不熟悉,他只能凭借在宫里同李遇规划灌溉水渠时对图纸的记忆,循着大致的方向去寻找水源,却是无果。
毕竟手上没有详细地图,记忆也难免出错,当时天光已经过了正午,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不能再这么两眼一抹黑的走下去。
找到一个树荫下歇息,他准备等太阳落山后再上路,后来……
就不记得了。
“我男人推着板车去镇上送柴火,回来的路上刚好瞧见你。”农妇见白鸥一脸疑惑,解释道:“也不知你是病了还是中暑,好在他推着车,正好就给你拉回来了。”
那应该是中暑了,主要是缺水和高温。
白鸥长吁一口气。
幸而他身子一直不错,不然放在那个年代,因为中暑而翘辫子的也不少。
“饿一天了罢?”农妇手里端着个土瓷碗,里面放着半个干透了的窝头,递到白鸥面前,“吃点儿?”
白鸥看着那个窝头,觉得喉咙里都起了火,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嫂……有水吗?”
“这……”农妇面露难色,踟蹰了半天才道:“那你等等,我去教我家那口子打一碗来。”
农妇说着起身,打帘出了房门,过了好半天才跟着一个穿着粗布马褂的汉子一道回来。
那汉子手里端着个小小的土瓷碗,又和那农妇互相推诿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上前,递上瓷碗的时候手还有些哆嗦。
白鸥一脸狐疑地双手接过瓷碗,朝里一瞧才终于明白那对夫妻在推搡些什么。
本就不大的小碗只装了半碗“水”,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是半碗泥浆子。
“不、不脏的……”那汉子一脸淳朴的长相,语气里带着点抱歉,“是井里打出来的,放桌上沉一会,面儿上的水还是能喝的。”
白鸥想起之前自己就是因为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灌溉水渠和别的水源,才会最终晕倒在了树下;这农舍里连一碗像样的清水都没有……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根本就没有走到之前规划的水渠和荒地?
可就算没有水渠流经,这样的日子也太惨了……
“敢问……”他有些尴尬地放下碗,“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姜。”朴实的汉子憨厚一笑,“我们这个村儿的人都姓姜。”
姜……
姜家村?
白鸥在脑海里翻过那些他还能回忆起的规划图纸和地图。
姜家村,一定是有灌溉水渠途经的。
他可以确定。
不是说陈琸亲自盯着吗?
前脚刚走就出了事?
到底是陈琸在撒谎还是有人在添乱?
“朝廷不是拨了银子修水渠、垦荒……”白鸥紧张地上前拽住那汉子的手腕,“你们都没见着吗?”
“见、见着了……”
白鸥的表情过于严肃认真,憨厚的乡下汉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直打磕巴,还是一旁的农妇出来圆场。
“垦了荒地,就在我们姜家村往南三十里;水渠也挖了,我们是亲眼瞧见那水从家门前儿流过去的。”
农妇解释着又叹了口气。
“我们家里的地早让人占了,一直都是靠我家男人送些柴火去城里卖了换些粮食过活;这回听说参与垦荒能分地,又亲眼瞧见门前的水渠里真的有水流过去,所以几个月前,那垦荒的事儿,我家男人还参与来着。”
“那现在……”白鸥说着,眼神看向那碗土黄色的泥浆。
“上次下一场像样的雨还是去年的事儿了……”农妇说着抹了把泪,“河里的水都快干了,哪里还能流得到我们这儿来……”
“那地里……”白鸥张嘴,发现下唇都在打颤,“地里的……”
“地里的庄稼都冒了青苗了,可是……”农妇渐渐泣不成声,歪倒在身边那汉子的怀里。
“地里的庄稼眼瞅着都破土了,可是流过来的水也越来越少了。”那汉子接着道:“没有水,搬起石头来打天也没有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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