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亡国之君的寝殿后(16)
李遇痛苦地抱住头。
他只有十七岁,他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一群人的“生”一定要用一个人的“死”来换。
明明,谁也不比谁更无辜。
可陈琸是他父亲在时的帝师,引经据典,辩论深究,他都不一定是陈琸的对手。
他无法说服对方,况且……
陈琸也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三位顾命大臣里唯一一个不“姓周”的。
他无依无傍,别无选择。
小五已经死了,与陈琸争辩下去,没有胜算,更没有意义;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小五的死变成真正所谓的“死得其所”。
他长吁一口气抬头,“那你这次计划这一切,可是因为上次朕要你打探的事情,有了眉目?”
“也可以这么说,但——”
陈琸说着话,却突然有人打帘进了王帐,他惊恐的回头,接着马上松了一口气。
小五本就不是为着刺杀李遇而来,手下有轻重,小姚之前只是略微撞到头,晕了过去。他醒来后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小皇帝,陈琸来了,他就一直在王帐外把风。
“小姚?”李遇的眼神有点担忧。
小姚年纪虽不大,但办事向来稳重,他要对方在帐外守着,没什么大事小姚是不会随意闯进来的。
“你不舒服吗?”
小姚摇摇头,跪下朝李遇和陈琸行礼,“陛下,方才陈大人派去跟着执戟大人的门人来回话,说、说寻遍了狩猎大营,也没有找到执戟大人的踪迹。”
李遇闻言转头,盯向一旁的陈琸,“你派人,跟着他?”
第14章 我生病了。
“是。”陈琸答得坦然,“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表面上,他的确刚救了陛下的命,若是要陛下亲自下旨约束,难免被旁人听去了置喙陛下猜忌功臣。”
“可他到底是太皇太后的人。”陈琸突然厉声,“那么老臣,就代替陛下做了这个坏人。”
“你有什么证据——”李遇蹙眉,“证明他是太皇太后的人?”
“那陛下——”陈琸抱拳行礼,“又如何证明他不是?”
关于陈琸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小皇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看来是已经习惯了。
陈琸向来不会谄媚,也不会奉承,他把直言劝谏当作是自己的分内事,在心里认定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为殇宁的江山和百姓。
无可否认,他是忠臣,也是纯臣,
在这样的人眼里,有太多事比尊重虚无缥缈的皇帝威严更重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李遇心里也很明白何为忠言逆耳利于行,尽管他对陈琸的一些做法难以接受,比如对方对待小五和白鸥的态度。
但陈琸无疑是最理智的,他的做法万无一失。
可李遇还是没办法忘记白鸥是怎么样一次次帮了自己;是白鸥在演武台上替他退敌,也是白鸥在周哲翎面前替他保守了自己和苏嬷嬷之间的秘密,还有……
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清晨,他亲眼看到苏嬷嬷推不动装满恭桶的木车上桥,木车眼看就要滑下拱桥的缓坡,也许会碾过苏嬷嬷的身体。
是白鸥打了一把手。
那时候的白鸥还没有撞破他与苏嬷嬷的秘密,苏嬷嬷只是一个年老卑贱的奴婢,推着恭桶,人人避之不及。
这也是为什么李遇在秘密被撞破的当晚,有勇气赌了那一把。
因为他真的愿意相信,如果那晚苏嬷嬷跌倒时白鸥正好经过,那他就真的会将人扶起。
就算白鸥真的是太皇太后的人,李遇也不愿意相信他是一个天生的坏人,起码……
白鸥鲜血的温度,还留在他脸侧。
虽然他只有十七岁,但却很明白何为身不由己。
“管他是谁的人。”李遇的眉间笼着一种说不清的愁绪,“走了,不是更好吗?眼不见为净——”
“陛下糊涂了!”陈琸一时激愤,完全不管不顾地打断了皇帝的话,“老臣刚同陛下说过,不可妇人之仁!那白鸥是走了吗?他走去了哪里?”
“他前有护国之勇,后有救驾之功,前途一片坦荡、不可限量!他缘何要走?”
李遇也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响起之前白鸥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陛下见过天上的鸥鸟吗?”
“并非每一个人都汲汲营营,醉心仕途。”他淡淡道。
其实很多人都向往过宫墙外的天空,只是有的人,从出生就没有机会罢了。
也许白鸥真的从很远的地方飞来,所以,真的有一天会飞走。
“那如果他是呢?”陈琸眯起了眼睛,“陛下可曾想过,他离开不是要走,而是要——”
“回去。”
回去那重重深宫,回去周哲翎的延年殿里;回去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带回去陈琸漏夜潜入王帐的消息。
此时,正走在下山路上的白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一不下心,踩进了一个小小的泥坑里。
这让他想起阴沉了好几天的江宁城,终于在昨天迎来的那场秋雨。
但这点小事并没有破坏他逃出生天的好情绪,勾着嘴角自嘲地笑笑,他又打了两个喷嚏,伸手拢紧了身上披着的氅衣。
一场秋雨,一场寒。
层林茂密,遮住了头顶仅有的月光,他眼神再好也不是猫,深一脚浅一脚,不辨方向,只大致知道自己是在往山下走去。
他开始觉得脑袋有些重。
再次醒来的时候,首先回到身体里的感官是痛觉;白鸥几乎是被小臂伤口传来的胀痛感唤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木屋,太阳的光线已经昏黄。
原来自己已经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睡了一整天吗?
他一个翻身坐起,却发现浑身都传来异样的疼痛。
蹙着眉头,他拆开了昨天包扎好的伤口,看到那个本来平整的刀口已经红肿发炎……
居然,大意了……
曾经上山下海,他也外伤不断,但那个年代有碘伏,有酒精,有消毒的棉片,他们户外极限运动的背包里都装着急救的药箱,他一个人惯了,没有人管,自己匆匆处理过便罢,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昨天匆忙包扎没有严格的消毒,大概是伤口发炎带来了低烧,让身体的免疫力下降,才轻易地着了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挺烫的。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声响,白鸥抬头,看见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醒啦?”那妇人手上端着个土瓷碗,“这粥刚得,正好,趁热。”
白鸥想要上前接那老妇人一把,那妇人却摆摆手教他坐下,他接过土瓷碗,看见白粥里还窝着个荷包蛋,只能不好意思地道了句“谢谢”。
“谢什么,几颗米一把柴的事儿。”老妇人笑声朴实爽朗,见白鸥捧着粥碗不动,又抬着手朝白鸥比了个吃饭的动作,好像深怕对方听不懂似的,“赶紧吃,别再凉咯。”
白鸥都快被老妇人哄孩子的样子逗笑了,忙捧着粥碗喝了两大口。
米香四溢,软糯清甜,大约是山中泉水熬煮的江南新米;他还没喝过这样好的粥,睡了一整天也着实饿坏了,捧着碗三两口便下了肚。
“诶——这就对了!”
老妇人笑得眼角眯成一条线,白鸥在对方眼角的皱纹里好像看到了那晚苏嬷嬷的慈祥。
他又被那热情的老妇人拉着说了好一会话,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你回来的时候身上烫得很,老头子下山给你抓药去了,估摸着这会该回了,我去瞧瞧。”
下山?难道自己走了一夜竟然还在山上?
“老人家。”见那那妇人说着便要起身,白鸥连忙将人唤住,“这儿是哪?”
“御阳山山脚啊。”老妇人的眼神看来有些吃惊,“你连自己晕哪儿都不知道啊?我的天老爷哟!如今这年轻人……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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