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爱的盛世美颜我都有(上)(25)
吉昌等到令狐胤走过去了才抬起头,却见那白衣的公子也望着他——眼儿里仿佛藏着层层的水光。
他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
周琅只是觉得他有趣,所以才站着多看了两眼,看那令狐胤走了,就舍下吉昌跟了过去。
令狐胤又问第三排站着的另一个新军,“方才韩督军的倒数第二句话是什么?”
那新兵没想到令狐胤会换成这么个问题,被问的愣到了那里。旁边的人又不敢提醒他,他站在那都出了一头的冷汗。
周琅看着可怜的很,就好像自己从前在私塾里被先生揪起来背四书五经的模样一样。于是他站在令狐胤身后,向那新军比了嘴形。
没想到那新军一下子盯着周琅发了呆,令狐胤不回头也知道是周琅在背后做了怪。
“不许提醒他。”他的话说出来,却没有半点责怪的味道。
周琅就不敢做小动作了。
那新军站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了,就伏身告罪,“将军,属下记不起来了。”
“周弟,你告诉他。”令狐胤这才让周琅开口。
周琅好奇督军怎么训话,所以听的格外认真,“韩督军方才倒数第二句说的是,兵贵于精不贵于多。”
“听见了吗。”
那被问到的新军连忙回答,“听到了!”他方才是看到了将军身后跟着一个人,但是不是士兵的打扮,就忍不住偷偷觑了几眼,才漏听了督军的训话。
“回去将这句话写二十遍挂在床头。”令狐胤说完又补充一句,“用左手写。”
军队里征来的新军多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能认得几个大字都已是不易,更不消说动笔写下来,还是要用左手写,但是将军之命又不能违抗,那人就只能苦着脸应了下来。
令狐胤又往后走,周琅觉得这种仿佛先生抽查学生功课的问答很是有趣,就跟着令狐胤往下走。
那方才被罚写的人在令狐胤走了之后,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周琅。
令狐胤又一连抽问了几个人,就如同私塾里,离先生越远,功课越差的学生一样,到后面有人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了。
令狐胤面沉如水。
抽完最后一排,旁边的韩琦连忙告罪,“将军,是属下,治下无方,还请将军责罚!”
演武场上数千士兵连带着督军皆是冷汗涔涔,周琅却神态自若。
“与你无关。”令狐胤又望了一眼身后垂着头的一众新兵,“如今那北狄国就在五十里外虎视眈眈,你们却仍然不知道居安思危——韩督军同你们讲兵法,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
令狐胤只是声音拔高了一些,那些新兵就忽然都跪了下来。
周琅吓了一跳。
“你们既然已投了军,就要知道军令如山这四个字的意思。”
话音落地,一旁的韩琦也跪了下来。
周琅看到众人都跪了下来,拎着衣摆也要跪下去。令狐胤却忽然伸手扶住他,“周弟,你跪什么?”
周琅,“……我看他们都跪了,我站着不太好。”
令狐胤本来是要发怒的,听了周琅这一句,那怒气就散了一半,但他还是同周琅说,“他们跪,是因为犯了错,周弟又没有犯错。”
周琅环顾了一眼四周,只见演武场上数千个黑压压的人头。
令狐胤扶着周琅双臂,见他神色不自然的很,手上就用了力。
跪在两人四周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但只看了一眼,见到令狐胤之后又将头扎的更低。
韩琦也觉得古怪——将军何时同人这么轻声细语过?
令狐胤本来是要处罚些人的,但是出了周琅这个无意识搅了局的,那脾气也发不出来了,让他韩琦从地上起来了。
“明日韩督军亲自抽查一遍,再记不住的,就罚绕着演武场负重跑五十圈。”
“属下一定好好督促他们!”原以为一定会受到处罚的韩琦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天大的宽容,心里还生出了一种不真实之感。
周琅看到跪在地上的人陆陆续续起来了,那神态间的不自然才淡去了一些。
“我带周弟再去别处看看。”令狐胤说。
周琅应了一声,就跟令狐胤从北门走了。
北门临近令狐胤的住处,上回周琅就是从令狐胤的院子走到这演武场里来的,两人走了一会儿,果然又到了令狐胤的住处。
令狐胤带着周琅已经逛了许久,现在到了自己的院子外面,就带周琅进去喝茶歇息。
周琅进了院子,没有看到人,令狐胤带他进了房间,两人坐了一会,一个奴才就端了茶壶上来了。
这个人面生的很。周琅只在令狐胤的院子里见到过长青,所以遇到面生的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奴才长得是异邦人的相貌,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穿的绸衣裹在身上还有些紧绷,眼睛是蓝色的,只可惜瞎了一只。
蓝色?周琅又忽然想到了那天接风宴上遇到的那三个人,也是蓝色的眼珠。
令狐胤看到周琅在出神,就问了一句,“周弟在想什么?”
周琅回过神来,那奴才已经下去了,他听到令狐胤问他,就回到,“看刚才那个上茶的奴才,想到了一些事。”
“云藏吗。”
周琅哪里知道那人叫什么,他只是有些好奇,“哥哥,军营里怎么有那么多番邦的人?”
令狐胤眸色忽然变的深沉,只因为他与周琅是并排坐的,所以周琅并没有觉得他神色有变,“周弟还见到过谁?”
“上次接风宴上,看到了三个,今日看你那奴才是蓝眼珠,我才想起来。”
“他们是军中招纳的一些降将。”令狐胤给周琅倒了一杯茶。
“北狄国的降将么?”周琅听人说过,北狄人因为茹毛饮血,都长着蓝色的眼珠。他自然不信这些,只是虹膜颜色不同而已。
“嗯。”
“哥哥要小心些。”周琅忽然说。
令狐胤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为何?”
“不知哥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周琅只是想提醒令狐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令狐胤端着茶的手忽然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上。
第44章 周郎顾(44)
跟令狐胤在军营里转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周琅就顺势留在令狐胤这里用膳。
令狐胤平日里都是一个人,饭菜也没有那么讲究,但今日周琅过来了,令狐胤也讲究了一回。但周琅病了一场,才缓过来,胃口不大好,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收了桌子,外面天色还尚早。
令狐胤看摆在一旁桌案上的棋子,“外面天色尚早,周弟来手谈一局?”
周琅想着现在回去也无事,就留下来和令狐胤下棋。
令狐胤在棋艺方面颇有造诣,两人下了几局,胜负参半。两人不是博弈,所以对胜负也不怎么看重。
“想不到周弟不仅文采出众,连棋艺也是一流。”令狐胤执黑子观面前棋局。
周琅落下白子,“从前陪谢小侯爷下多了,也学了些皮毛,不想今日让哥哥见笑了。”
令狐胤黑子随即落下,“谢小侯爷从前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子,周弟能与他对弈,可见棋艺也是不凡。”
“名满京都?”周琅是在临安与谢萦怀结识的,倒是不知道他还是个有名的才子。
“很久之前的事了,想来谢小侯爷也不是喜欢翻旧账的人。”令狐胤见周琅神色,就知道谢萦怀应当瞒了周琅不少事。
“不知道谢小侯爷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周琅认识谢萦怀的时候,那厮就是个寻常的浪荡子,成日流连在那迷津渡舞女的裙袂下,后来两人认识之后,周琅又想尽花样的带着谢萦怀玩乐,于是看起来就不成器的谢小侯爷就更不成器了。至于谢萦怀来临安之前是个什么模样,周琅一点也不知道。
令狐胤倒是已经很久没有去想从前的事了,“我与谢小侯爷算得上是年少相识,只记得当初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太子身边的伴读了。旁人提及他,都说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那个番邦的奴才进房间里来点灯。
周琅知道谢萦怀曾经住在宫中,但用谢萦怀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王府中无人照拂他,所以他的姑妈将他接宫里照顾。
“当初因为谢小侯爷太过聪慧,皇上还说过,以后要将皇位传给他。虽然只是戏言,却也足以可见谢小侯爷是何等不凡的人物。”令狐胤抬起头,望着出神的周琅,“周弟,到你了。”
周琅这才惊醒,落下一子到棋盘上。
谢萦怀虽然是皇亲国戚,但毕竟不是皇帝的血脉,皇帝如果真的说过这句话,那么那些真正的皇子心里会作何感想呢?
“我听人说过,周弟舞勺之年就考取了秀才。”令狐胤说。
周琅想了想,记起来了确实是有那么一桩事,“当时父亲敦促,就去考过一次。”后来周琅实在不愿走仕途,就没有继续考下去,只挂着一个秀才的头衔至今。
“周弟那样的年纪就能考取秀才,若是从仕为官,前途不可限量。”令狐胤说。
周琅摇头,“如今虽是重文轻武,但国家大事,确不是我这样的书生可以左右的。”
“周弟何出此言?”令狐胤方才提到那样一桩往事,也是心底的好奇,周琅虽然是个公子,但经商毕竟是个低贱的行当,若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后辈都能受到恩荫,“如今朝中蒙受圣宠的都是文官,那尚书令言烈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周琅自知之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我腹有诗书万卷,但未上过战场,未参加过农耕,蒙得帝王圣宠封侯拜相又如何,你让我一个书生去指点将军如何领兵作战?让我一个书生去指点百姓如何栽秧种田?”人啊,始终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做不好落个误国的恶名,做的好落个忠臣之名还要提防皇帝是否想着功高震主,比起这无论好还是不好都累的要死要活的结局,还不如当个富家公子来的安逸自在。身份低贱没关系,他还有钱啊。
周琅这番话令狐胤这样的武将应该最有体会。
令狐胤从前是欣赏周琅的才华,如今又不得不钦慕他想的通透,“若是皇上能有周弟这样的思虑,如今也不至于内忧外患。”
内忧指的是流民起兵造反,外患指的是北狄虎视眈眈。
“我与哥哥相交这段时日,也看出了哥哥是个心怀天下的人。”漂亮的话周琅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眼下朝局如此,只盼望着往后的新君能开辟出一方新的天地吧。”
令狐胤现在等的,可不就是新君么?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太子又因为体弱被废了储君之位,眼下也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有问鼎皇位的能力。”
周琅对这些凤子龙孙之间的争斗实在毫无兴趣,若不是他正巧娶了令狐柔,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接触到这个层面上的东西,所以他听到令狐胤说,心里就有些抵触,刚好他看到棋盘上白子有机可乘,落下一子后笑道,“哥哥,你输了。”
令狐胤这才低头看棋盘,方才因为他走神,有几步棋子都下错了位置,现在周琅这一子落定,他已无转圜的余地,再有五子,胜负就能分出来了。
“我输了。”
周琅转头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点了烛火望出去,也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树木的树木的轮廓,“已经这么晚了啊。”
令狐胤也往外望了一眼,“周弟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琅实在不想回去,他院子里冷清的很,阿七那几个又是榆木脑袋,连乐子都找不到,还不如留在这里和令狐胤下棋。
令狐胤和周琅在一起呆了一天,也知道周琅平日里在院子里呆着多么无聊,“明日我带周弟去外面的城镇逛逛吧。”
周琅听令狐胤所说,还未来得及开心,就想起方才与令狐胤用膳的时候,长青过来同令狐胤说,今日军中还有什么事在等着他处理,于是脸上的笑痕就跟着淡了下去,“哥哥是个将军,有军务要处理,哪能天天陪我瞎逛呢。”
“不碍事,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令狐胤像是在哄他。
“哥哥我又不是女子,需要你天天来陪我。”周琅听到令狐胤说话的口气忍不住想笑,“事有轻重缓急,等哥哥不忙的时候,我再来叨扰就是了。”
令狐胤听周琅这么说,心中便莫名的升起了一种怅茫的感觉,他更想周琅此时是笑着答应下来的。但周琅这话,却是最懂事理的。
周琅将棋盘上的白子收回到棋盘里,然后起身向令狐胤告辞,“哥哥,我先回去了。”
“天色这么晚了,我让人送送你。”看到周琅走到门口,令狐胤才记得起身去送。
周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长青。”
一道影子忽然从外面的树冠中跳了下来,吓了周琅一跳,等那人走到近前,周琅才认出那是长青。
“你送周弟回去,路上小心一些。”令狐胤说。
长青看了周琅一眼,“是。”
“周公子,走吧。”长青拿了灯笼,走到周琅面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周琅虽然还记恨着上次的事,但现在让他摸黑走回去,保不齐又会迷路,于是他就忍着脾气和长青一起走了。
周琅只想早早回去,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
长青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冷不丁的忽然开口,“周公子的身体好些了吗?”
周琅听长青忽然问出这么一句,马上警惕起来,“干嘛?”
“听军医说,周公子染了风寒。”长青走在前面,灯笼里的光让他的影子落在了周琅的脚下。
“已经没有大碍了。”周琅语气生硬。
“周公子回去还是多喝些姜汤。”长青说,“我听周公子的声音还有些嘶哑,应该是还没有完全痊愈。”
周琅忽然脚下一顿。
长青走出一段距离,听到身后没有了脚步声,就拎着灯笼转过头来。
“你现在讨好我也是没有用的。”周琅说。
这回换做长青愣住了。
“哥哥待我好一些,你就换了态度。”周琅想长青忽然这样关切他,肯定是因为今日见令狐胤对他另眼相待,所以不敢再如从前那样欺负他,戏弄他,“怎么,怕我跟他告状,让他罚你?”
长青望着几步外周琅得意的神色,唇角又忍不住扬了起来。
怎么这样傻呢。
“你放心,我不是那样挟私报复的小人。”周琅看不清长青的神色,但他见长青沉默,就以为说中了他心里的事,于是他仿佛觉得自己拿捏住了面前人的软肋,“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以后——”
“长青但凭周公子差遣。”
就像上次下棋似的,他不在乎输赢。
周琅走到长青面前,微扬的下颌带几分年少的倨傲,“算你识趣。”
长青忽然想碰一碰眼前的人,但是他到最后也没有伸出手来,“公子若是无聊的话,可以来找长青下棋。”
比起和令狐胤下棋需要思索半天才可能取得胜利,周琅更喜欢和棋路耿直的长青下棋,于是他一口应了下来,“好啊。”但是他转念一想,长青是令狐胤的人,他哪里能天天往令狐胤的院子跑,“但是我怎么找你?”
长青从掌中翻出一个竹哨递给周琅。
“这是?”
“以后周公子吹响这个,我就会过来。”长青说。
周琅在接的时候犹豫了。令狐胤的贴身侍卫,会这么容易的听他差遣?
“还望周公子以后在将军面前为长青美言几句。”长青自然有应对周琅的说辞。
“那是自然。”周琅知道他是有所求的,装模作样一番之后才将他的竹哨接了下来。
长青在收手回袖的时候,手指似无意的滑过周琅温热的掌心,周琅只顾手中的竹哨,半点也没有察觉到他这是刻意的亲近。
第45章 周郎顾(45)
“侯爷——侯爷——你听奴才的,别再往前走了!”
“滚开!”
“侯爷!前边儿就是打仗的地方了,你去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奴才就是死一万回也不够填您这条命啊!”
被拦着的人穿一身云纹的金白衣裳,头发一丝不苟的绾进发冠里,只奈何俊美的面上冷若冰霜。不是那谢萦怀是谁?
“侯爷,侯爷!”拦人的也是个穿着体面的奴才,现在三步一跪的拦在谢萦怀面前,“您回去吧,奴才求您回去吧!”
谢萦怀也不复从前雅致风流的仪态,抬脚将面前那奴才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奴才爬起来又要跪下,一柄细剑却递到了他脖子旁边,一下叫他脸色煞白。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谢萦怀手上那柄剑开起来一如人一般的秀气,那剑尖儿却挨上皮肤就划出一道血痕来。
那奴才倒在地上不敢再动。
“滚!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谢小侯爷现在的脾气着实的不好。
他从临安城赶过来,走的官路,却不知道现在这么多造反的流民,在路上被耽搁了许久,现在才终于赶到这里来,却还有不知死活的人拦着他。
抵在脖颈上的剑收了回去,爬起来的奴才看着谢萦怀牵了匹马走了,捂着汩汩流血的脖子也不敢再拦。
谢小侯爷骑了快马,找城镇里的人问明了方向,就匆匆的赶过去了。
到傍晚的时候,谢小侯爷才总算是看见了那修筑在边陲上的城池,往城门赶去的时候,骑着的马突然被藏在黄沙里的马绊子削了前蹄,谢萦怀翻身从倒地的马上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