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盛宴(269)
裴宴卿谜语人,不愿直说。
柏奚垂下眼帘。
游戏到第六轮,国王牌又回到了秦柔手中。
秦柔问柏奚:“你同意裴宴卿的说法吗?”
柏奚看了裴宴卿一眼,说:“我……我不知道。”
秦柔柔声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柏奚这次答得很坚定,摇头道:“不是。”
裴宴卿没有抬头,看似不为所动,实际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苏眉月插话道:“展开说说呢?”
柏奚果真展开说了,她讲得远比众人想象得要长远和详细,包括裴宴卿,都没有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过从前的事,她只从裴椿那里看过一份资料。
这是柏奚第一次,主动坦然地提起过去,神色平静。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妈妈柏灵因旧疾去世,我因为目睹了她的尸体,失去了五岁之前的记忆。这是后来裴老师找到了家里的保姆,她告诉我的。我的表舅和表舅妈,为了侵占我继承的遗产,夺取了我的监护权,趁我失忆冒认我的父母,担心我发现真相,藏起了所有有关柏灵的照片。”
开头寥寥数语,便让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
-养父母就是宋得昌那两口子吧,藏照片太无耻了吧
-我记得他俩入狱是因为侵占财产,数额这么大也才判了五年,真特么该判死刑
-算计一个小孩子,真有他们的
柏奚道:“我的妈妈应该很爱我,所以即使失忆,我的习惯仍然让我去向表舅妈寻求母爱,喜欢黏着她,她对我很不耐烦,动不动让我不要说话,也讨厌我离她太近,有时候她在客厅看电视,怕我烦她,就把我反锁在房间里。后来她出门打牌,忘记这件事,我饿了一天,晚上在里面敲门她才给我开门,还骂我是哑巴,不会叫。”
这些细节在调查的白纸黑字里都不会有记载,她只存在活生生的记忆和一个人无法磨灭的过去。
裴宴卿眼圈微微泛红。
柏奚的讲述没有停顿,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曾经有丰富的感情,比常人更细腻,但是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干脆全部抹去。
“类似的事很多,有些事我也记不清了,他们不想应付我,所以送我去上很多课,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天底下就是有不爱自己小孩的父母。没关系,我还是会爱他们。直到几年后,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他们把所有的爱灌注在这个小孩身上,扮大马给她骑,给她讲故事,把她的摇篮放在卧室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妹妹笑了他们会给我好脸,妹妹哭了我就会受到打骂。
“小学毕业的暑假,他们带着妹妹全家去外地避暑,一走就是三个月。家里的阿姨半个月后就不来了,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做饭。”
柏奚笑起来,过去太久,再重的东西也会变得很轻很轻。
苏眉月抽纸巾抹脸。
裴宴卿捏着玻璃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那些很轻的东西,风吹了十年,落到她心上再次变沉,坠得她不住下落。
她不得不暂时别开脸,克制地呼吸。
“我终于明白,他们不爱我,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我是我,我不是妹妹。”当时的柏奚阻止自己再往深处想,否则她恐怕早已在这种无望中提前自毁,甚至没有机会触摸到身世的真相。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个借口,至少他们愿意花钱培养我,钱也是爱的一种。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偷听到自己的身世,发现他们纸醉金迷的优渥生活都是通过变卖柏灵的珠宝古董得到的,而他们花在我身上的,不过九牛一毛,而那本来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柏奚自嘲一笑,手背按了按自己湿润的眼角。
-太惨了太惨了,孩子不忍心听下去了
-没有爱,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羊是被圈养的自己
-我被刀子捅穿了
-一个人真的可以经历这么多事还好好活着吗?
-我的柏崽,阿妈好心疼
苏眉月骂了一句脏话,一边流眼泪一边气得浑身都在抖。
“我以为我只是没有了心,不明白它同时造就的还有我的偏执。我求不到爱,于是把爱的幻影投射到我未曾谋面的母亲身上。倘若世上还有一个人爱我,或许是她呢?也只有可能是她了。我想去找她,但我毫无办法。所以当那个机会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抓住了。”
柏奚一笔带过了法庭对峙那段,时间线来到大四实习。
“有人向我递了一张名片,我决定进娱乐圈,我不记得母亲所有的事,我至少可以走她走过的路。《雪域南山》播完后我因故被雪藏,裴宴卿帮了我,我们俩就此结了婚。”
苏眉月不知道该不该接这句话,求助的目光看向秦柔。
秦柔一针见血:“所以你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她是你用来达成目的的棋子吗?”
观众们卧槽一声。
苏眉月疯狂拽她的袖子。
-秦老板太敢说了
-实不相瞒我心里一个激灵
-但是结婚的时机真的很巧,难道裴仙心中就没有怀疑吗?
-她那么坚决地想离开这段婚姻,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怀疑是人之常情,裴宴卿当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她亲口质问过柏奚,柏奚似乎心存顾忌,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裴宴卿在心中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柏奚没有把她当棋子,把一切推到命运和造化头上,否则她会更无法面对这段感情,也永远无法原谅她。
她们之间更大的问题掩盖了这个问题,不代表这个问题不重要,柏奚始终欠她一个答案。
秦柔帮她问出了口。
相比上次被提问的猝不及防,几个月后的柏奚可以坦诚地诉说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伪装。
人是会被自己欺骗的,柏奚的自我防御机制太强,在医院醒来后,她重新接纳这个世界的过程中,也包括漫长的对顽固自我的瓦解和重构。
她否认道:“不是的。”
裴宴卿坐在她身边,眼睑低垂。
柏奚看着她垂下来的眼帘,道:“你向我求婚以后,我考虑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观众已无心去尖叫是裴宴卿求婚的爆料,摄影机和所有嘉宾的眼睛都落在裴宴卿的身上。
裴宴卿缓慢地抬起了头,也是第一次在镜头前表现她的冷漠:“记得。”
她非常在意柏奚的答案。
至此,这场坦白局正式决定了她们婚姻的去留,甚至是感情的生死。
她们必须得说清楚,容不得半点含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柏奚道:“那时我被公司雪藏已久,经纪人奔走无用,如果我谋求的是你的地位和资源,为什么要等一个多月才答复你?”
裴宴卿少见的针锋相对:“为什么不是你想通了呢?”
柏奚道:“我确实差点想通了,不过不是答应和你结婚,而是回去读研。”
彼时暑假即将结束,柏奚正常入学,会成为一个在读研究生,彻底离开这条演员之路。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要留在娱乐圈,但那天晚上她喝酒了,给裴宴卿打了电话。
——我想好了,我愿意和你结婚。
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柏奚说:“我的酒量你清楚,我不能喝一点酒,否则我的心就会背叛我的理智。假如我足够清醒,是绝不会给你打那个电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