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盛宴(144)
两个人在街角抱了一会儿,裴宴卿冷静下来,问柏奚:“你怎么都不推开我?被人拍到怎么办?”
柏奚的手依然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道:“反正片场没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随他们去吧。”
自从柏奚去她家过年以后,对她有一种毫无底线的纵容。
以前藏着掖着,现在明目张胆。
裴宴卿直起身,双手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
柏奚不躲不避,看得久了,甚至揣摩女人的心思,试图吻她。
裴宴卿及时打住,牵着她走到一边休息,别在镜头下再做出更过分的事。
她扭头看到出神的殷惊鸿,道:“殷导怎么了?”
柏奚摇头。
今天一整天拍戏她都奇奇怪怪的,话都少了,可能也是节后不想上班综合征吧。
裴宴卿道:“你猜她结局写出来没有?”
柏奚说:“不清楚。”
“你猜。”
“没有。”
裴宴卿抬手,柏奚和她击了一下掌。
结局归结局,结局前的戏份还要按部就班地拍下去。
“《耳语》第二十八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被关在家中禁足,一步不能踏出房门。
红玫瑰重新回到百乐门,但流言四起,倒不是传她与宋小姐,说她攀高枝失败,被宋司令玩过后始乱终弃,编得天花乱坠。
好在即便不登台,她也依旧是百乐门的老板,依旧画着无懈可击的妆容。
“《耳语》第二十八场二镜一次,Action!”
宋小姐的丫鬟路君在门口和她小声汇报外面的消息,宋小姐背靠着房门坐在里面。
“谢小姐已经回舞厅了,有人说些不好听的话。”
“但应该没关系,她……以前估计也没少经历过这种事,不会放在心上的。”路君安慰她。
门里久久没传来声音。
“小姐?”
“《耳语》第二十八场三镜一次,Action!”
宋妈妈在门口劝过一次,让宋成绮向司令服个软,只要说两句好话,她就能重获自由。
和红玫瑰斩断联系,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她这一辈子有娘家、夫家护着,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出路。
门里依然没有回答,门外和二楼窗户下面都有警卫兵看守。
“《耳语》第二十八场三镜一次,Action!”
燕子来时,又是春回。
路君在花园里摘了一捧新鲜的花,给花瓶换了水,插在里面。
宋小姐常年待在屋内不见天日,皮肤羸弱苍白,坐在床上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路君愧疚道:“对不起小姐,太太派人看住我,不让我出去,我现在比小姐的活动范围也只多一个院子。”
路君说:“太太真可怕,她连我出去的小门都知道,就好像也被堵过似的。”
她察觉僭越,捂住嘴,当作没说。
路君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端起窗台另一盆花,道:“这盆死了,我给小姐换盆新的进来。”
“《耳语》第二十九场一镜一次,Action!”
沪城笼罩在不寻常的气氛当中,宋司令连夜赶往军区。
一大早醒来,满城报纸头版头条,白纸黑字一件事——卢沟桥事变。
广播电台来回播报着前线战事,街头巷尾的沪城民众自发游行,百乐门开展“募集抗日物资”义演。
“《耳语》第二十九场二镜一次,Action!”
华北沦陷,日军南下,势如破竹。
红玫瑰收到顾先生从香港发来的电报,已帮她买好船票,让她离开上海,他在香港等她。
红玫瑰把船票压在枕头底下。
“《耳语》第二十九场三镜一次,Action!”
虽然南京国民政府竭力安抚人民,但逃难潮已然开始,渡口人满为患。
有权有势的人早就提前撤离,包括宋小姐的未婚夫一家,逃去了香港。
作为司令家眷,宋公馆的人始终留在沪城。
但终究也留不住了。
宋司令决定送她们走,不去香港,去美国,越远越好。
随着战事扩大,香港未必就是永远安全的。
宋小姐张了张嘴,宋妈妈拉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话。
回到房间,她才问道:“你是不是想问你爸爸,能不能多带一个人?”
宋小姐轻声说是。
宋妈妈道:“别傻了,如果不是日本人打过来,解除你的禁足都是权宜之计。你再旧事重提,就是提醒你爸爸过去一枪把她毙了。”
宋小姐脸色惨白。
宋妈妈终究不忍,道:“别想了,安心准备出国,在那边你可以继续读书,还会遇到其他人。你会发现你二十岁的这段记忆,就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宋小姐垂着头,声音低低的,打断她的话:“你后悔过吗?”
“什么?”宋妈妈问。
“你二十岁放弃的那个人,也成为记忆了吗?”
宋妈妈表情没有变化,只有眼神轻轻地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瞳一层水光。
“你去哪里?”她叫住宋成绮离开的步伐。
“我不要记忆,我要她。”宋成绮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站住!”
宋成绮毫不理会,宋妈妈提高了声音道:“你以为你是谁?失去司令女儿身份的庇佑,出了这道门你连一天都活不下去!你以为这是什么时代,满清灭亡、民国建立二十六年,仗打了二十六年,鸦片战争到现在将近百年,这片土地上战争从来没有停过,你们两个弱女子能逃到哪里去?以你们俩的姿色,留在外面,只会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时代!我们都生错了时代!不该出生在这里,这世道最容不下的就是无用的爱情!”
宋小姐转过来,对上母亲含泪的双眼。
“浮萍和浮萍就不能相爱吗?”
宋妈妈走过来,抚上她的肩膀,目光成熟而哀伤。
“不是不能,是不配。”
第九十七章
宋妈妈见她的神情渐渐沉寂下去,就像当年的她一样,庆幸和后悔在第一时间不知哪一种占据上风,但是须臾过后,她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乱世里的爱情没有出路,她必须保全自己女儿的性命。
宋小姐沉默许久,垂下脸去。
“可我还是想见她。”
“事已至此,见面有什么意义?香港那边有人接应她,或许她早已离开上海。”
宋妈妈说:“你很清楚,她是聪明人,比你看得清局势。就算你愿意,也得她愿意才是。”
“我……”
宋成绮不得不承认,母亲戳中了她的软肋。
被禁足这么久以来,谢宴楼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寄过一封信,哪怕让下人带一句口信,也许她们之间,在那天她关上院门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她喜欢她,但也深知大势不可更改,谢宴楼自身难保,又谈何保住她们的爱情?
可两个女子的爱,就这样微不足道吗?
她的心和谢宴楼的心仅仅想靠在一起,就这么难吗?
二十二岁的宋成绮明知一切,仍然固执道:“我想见她。”
一点火暖着她的心尖,越烧越旺,飞蛾扇动翅膀,她突然朝宋公馆的大门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