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53)
“嬷嬷,我来看您了。”方以撒跪在了地上,给于嬷嬷磕了三个头,贺崇把雨衣脱下搭在方以撒的身上,然后静静地离开,他知道方以撒想和于嬷嬷说说话。
“嬷嬷,我找到爸爸了。”方以撒首先想告诉于嬷嬷的是这件她最牵挂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很巧,开学前我去户籍中心,刚好就遇上了爸爸一家,我走丢了后,爸爸的身体就不太好了,不过最近好了很多,给您看我们的全家福!”
方以撒拿出手机,找到春节拍的全家福:“哥哥姐姐还有姑姑伯伯也都是很好的人,他们说不想影响我的学习,也会尊重我的决定,所以没有要我改名字,我还是跟您姓,就叫以撒。”
他把照片又调到后面几张,分别是年夜饭,平常家里的菜,甚至还有高文德养的花,翻到后面,还有和贺琛的照片,和乔石夷的照片,和车队的合照签名……学校里的凤凰花,热闹的食堂,自己的成绩单,毕业证书和毕业典礼的照片,还有小时候照相的水塘,鸭子,桑树。”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真的,现在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方以撒说,“嬷嬷,我好想和您一起去看那个水塘,其实那里是公园啦,现在正在开发,不过贺崇说,水塘和桑树都会留下来,那里还有几只小鸭子,也会和他们的妈妈留下来。”
“那里真的很美。”
“爸爸很疼我。”
“那里的桑葚很甜,我给爸爸和大哥带过去了,大哥说和他以前吃过的一样甜。”
十多年来,方以撒不是没有怀疑过,嬷嬷说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些勾画的场景实在太美,美到让方以撒觉得不真实。
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嬷嬷,我现在过得很好,也希望您在下面也过得好。”
方以撒又磕了一个头,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和贺崇回家。
雨下得越来越大,一滴雨水沿着墓碑的上边缘滴落到墓碑的照片上,雨滴缓缓下落,好似于嬷嬷眼里留下的泪水。
这并不是一滴属于幸福的泪水。
回去后,方以撒按照计划,回到了修车店打工,他的时间很紧张,白天上班,晚上的时间多半用来读英语,也就周末的时间打打游戏或是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老板娘很体谅他,没有再让他多加班,当然薪水也没有多给。
乔石夷很不明白,方以撒为什么要执着在这里上班,毕业的高中生有的是兼职的地方,哪里不比这个没空调的地方好,方以撒却说:“老板娘对我有恩,而且我说过要来这里,不能不讲诚信。”
乔石夷无语:“你的学费能攒够吗?”
方以撒说:“有助学贷款啊。”
乔石夷问:“你爸爸和大哥大姐不给你出学费?”
提起这件事,方以撒就有些担心:“爸爸最近在住院,是脑梗,我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乔石夷问:“那贺崇呢?”
方以撒说:“他是说他来出学费,不过我说不用了。而且我就打算报本地的大学,等分数出来了,周末我就可以去做家教了。”
这些都是他计划好的,比起过去,现在的生活已经好得多,他并不觉得辛苦。
只是贺崇越来越疼他,接送不说,天天冰西瓜冰饮料送过来,被乔石夷嘲笑是在养女
方以撒不以为意:“什么叫养女儿?恋爱不都这样吗。”
乔石夷说;“我以为贺崇对贺琛已经够宠了,现在才发现,在你身上是没底线的。”
贺琛前几天刚办了生日宴,因为是十八岁生日,办得格外隆重,乔石夷和方以撒也被邀请了,因为出席的都是社会各界的名流,两人在门口晃了晃,都没敢进去。
两人打算开溜,结果催促的电话来了。
接电话的却只有乔石夷一个人,方以撒就这样生生被遗忘了。
要不是前两天贺琛还和方以撒一起出去吃夜宵,方以撒都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和贺崇的关系,让贺琛介意了。
“去吗?”
“不去。”
乔石夷和方以撒一起溜了。
事后贺琛生了很久的气,好几天没有理会乔石夷。
乔石夷就觉得很无辜了,跑得又不只是我,怎么就生我一个人的气。
后来他也想通了,娇生惯养的大概毛病多,生气就生气吧。
他每天还是照常来上班,因为妹妹即将面临毕业找工作,他又多打了一份工,来去匆匆,也很少找方以撒一起吃饭了。
直到有一天,乔石夷没有来上班。
方以撒来这里上了好几年的班,乔石夷风雨无阻,从来没有请过假,更别说旷工了。因此,老板娘对他也格外宽容一些,没来就没来,也没记他旷工,照常给他算日薪。
第二天,乔石夷还是没有来上班,第三天,第四天。
方以撒给乔石夷打过电话,电话是关机,老板娘也去问了,乔石夷前几天晚上还说要多攒些钱,结果第二天就没来了。
“以撒,你有他妹妹的电话吗?”
老板娘有些着急了,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方以撒也有些慌了,乔石夷在这幸福路也算有名有姓,要说对家,恐怕还真不少,怕不是惹了麻烦。
他没有乔石夷妹妹的电话,只有去了一趟乔石夷的家里,结果竟然在家门口遇到了贺琛。
“贺琛?”
贺琛见到方以撒时十分尴尬,就好像一个做错了事被抓住的孩子:“以撒,你怎么来了。”
方以撒拉着铁门的铁环试了试,发现连铁门也锁了,看样子乔石夷大概出了远门。
“会不会是出门了?”
方以撒自言自语。
“不会的。”
贺琛这坚定的语气让方以撒有些好奇:“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啊,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关机,给他妹妹打电话,他妹妹的电话也关机。”
乔石夷的妹妹明年毕业,暑假没有回来,一直在外地实习,现在连她妹妹也关机了,估计两人是事先约好的,要离开一段时间。
难道真是躲仇家?
方以撒有些担心:“你知不知道乔哥前段时间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得罪人?”贺琛的脸猛地胀红,“没,没有。”
“你确定?”
贺琛有些慌张:“我确定,以撒,我先不和你说了,你一定帮我找到乔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贺琛说完这句,便匆匆离开了,留下一脸疑惑的方以撒。
贺琛肯定是知道什么的,方以撒想问,却一直问不出来,几天后,方以撒去乔石夷打工的酒吧,意外碰到了去请假的乔石夷。
“乔哥!”
“嘘——”
乔石夷把方以撒拉到角落里。
“乔哥,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方以撒看到人,一颗心才放下来。
“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说。”
这里乔石夷也不敢多待,就怕贺琛也跟了过来。
他和方以撒走到一条小巷子里,“啪”的一声,打火机被打燃了,猩红色的火点在昏暗的小巷里时明时灭。
“出了点事,要离开一段日子。”
乔石夷从来没有这么颓废的时候,这让方以撒很担心。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乔石夷抽完了一根烟后才开了口:“以撒,我真的很后悔没有把你的提醒放在心上。”
“怎么了?”
“我和贺琛上床了。”
方以撒惊呆了:“什么??”
“那天他约我出去吃饭,我喝多了一点。”说起这件事乔石夷就很暴躁,“他前段时间一直在生气,那天我想着哄哄他,他赌气要灌我酒,我就喝多了,他也喝了不少,然后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乔石夷一脚狠狠踹在了墙上:“他是我弟弟啊!”
方以撒也急了:“贺琛什么反应?”
乔石夷问:“他能有什么反应,他本来就……算了,不说了,你也知道。”
乔石夷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不停地在方以撒面前打转,方以撒问:“乔哥,先不说弟弟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你这样逃避不是办法啊。”
“我能怎么办?”乔石夷说,“告诉他我其实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告诉他其实他根本不是什么大学老师的孩子?”
“不,乔哥,你冷静一下。”方以撒说,“我了解贺崇,贺崇绝对绝对不会因为想要孩子,去找你的母亲代孕一个孩子。”
“我有证据。”乔石夷有些自暴自弃,“以撒,我知道你要帮贺崇说话,但是我也不想和他们这些有钱人人扯上关系。”
“乔哥,你别这样。”
方以撒有些着急:“我也一直在找我爸爸,后来遇到我爸爸时,我爸一眼都认出了我,但是我我们也是经过了亲子鉴定才确定了关系。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你也还小,这些证据如何能证明贺琛就是你的弟弟?只有亲子鉴定,才是最准确的。”
乔石夷有些犹豫。
他手上的证据,是从母亲的衣物中零零散散翻出来的,里面有一份协议,是最直接的证据。
协议是当时贺崇的舅舅董如川和他母亲签的,除了贺崇的舅舅,还有贺崇的名字,并且在另一份影印的费用明细中,董如川写明了是为自己的外甥代孕孩子。
贺崇后来抱回来的贺琛,说是大学老师的孩子,但是算上时间,又和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差不多。
这是合理的推理,乔石夷也听贺琛说过自己的妈妈,这个传说中让贺崇一直不婚的女人,贺崇几乎从来没有向贺琛提及。
但是,事情似乎又可能有一些意外,亲子鉴定四个字,让乔石夷动摇了。
“怎么做亲子鉴定?”
“我是因为一直在找爸爸,在户籍中心登记了DNA的信息,和我爸爸的匹配上的,后来又去做了一次亲子鉴定,为了以防出错,还做了我和我大哥的。”
“难道我也要去做一个?”
方以撒说:“如果是要瞒着贺琛去做,会有点麻烦,一来要各种证明,二来要用带毛囊的头发或是血液,不太好取。”
乔石夷想了会儿:“第一个有些麻烦,第二个好办。”
方以撒说:“有什么办法吗?”
乔石夷说:“以撒,可以这样吗?你既然已经做过一次,那么用你上次的证明材料,再去做一次?但是你和你大哥送去的样本,用我的和贺琛的,你和你父亲的,还是用你们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