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35)

我感觉好像才醒过来，咳了声，道：“雨这么大，也不好开车，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没什么。”
檀谊沉便道：“那就坐一会儿。”
我可十分乐意坐久一点。我看他翻着杂志，是介绍当地景点。想了想，我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檀谊沉道：“有什么事？”
我道：“假如你还要待一天，我想，我们可以一块去走走，或者吃个饭。”
檀谊沉还没有说话，有个声音在头顶响起来：“抱歉！我刚刚……”
我和檀谊沉同时看去，这声音便一顿。是唐朝，他张张嘴，看看我，看看檀谊沉，那脸上一呆似的，本来好像有点着急，这时倒仿佛不知所措，不知道手脚怎么摆放。我咳了一声。他立刻看来，挤出声音：“抱歉……”
我完全不在意他私自跑开，倒要怪他回来的时间不对。我抬起眉，就要发话，檀谊沉放下杂志起身。我愣了一下。
檀谊沉道：“我上楼了，再见。”便要走开。
我连忙站起来，道：“那明天……”
檀谊沉掉过身，对我道：“你决定了时间地点再告诉我。”就真是转身走了。
我呆了呆，简直有点恍惚。想不到他答应了。
唐朝道：“叶先生，他是……”
我镇定回来，道：“我的朋友。”想想不太对，改口：“我喜欢的人。”我朝他看去，他脸上流露震惊。
我抬起眉，道：“怎么样？”
唐朝顿了一下似的：“没什么。”又道：“您是那一类的？”
我笑了一笑，道：“哪一类？”
唐朝低声道：“在我学校里，也有像是您这样的人。”
我笑道：“哦，你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奇怪是不是？”
唐朝立刻摇头：“不是的！我了解这世上有各种各类的人。”他停顿了一下，忽道：“刚刚那位先生，是我看过的人之中最好看的，只是……”
我听着，含笑不说话。他大概奇怪，声音一停看来，忙道：“我，我没什么意思。”
我看他一眼，只是打趣道：“那我不好看？”
唐朝怔怔地看着我一下子，垂下眼睛，慢慢道：“您很好看。”
我对这答案很觉得满意。不过他就算说不好看，我也不会怎样，此刻我的心情太好了。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去把我那位重色轻友的好表弟叫回来。”
唐朝点点头。
很快找到表弟，唐朝有他的电话，把他从女朋友那边叫出来。他的女朋友是在后面做事的。他并不详说做什么事，反而低声下气拜托我不要说出他来见人家的事。我也不多问，痛快答应。
雨势转小了，天色渐渐又清澈起来。我们重坐上车，还是唐朝开车，他一路上又是今天一贯的沉默。
快到姨婆家时，表弟叮嘱他：“小唐，你千万不要多嘴！”
唐朝的声音飘过来：“是。”
表弟仿佛想到什么，又对我道：“你也不能告诉表姑。”
我看看他，一笑道：“当然，我不会告诉我妈。我反而有件事要拜托你。”



我对槟城不熟，就问表弟，请他告诉我一些不同于今天去过的地方，大概他原以为我要提什么难办的事，那神气一松，当下说了许多建议。我想过麻烦他作陪一天，主要今天见识过这边马路的情形，有点担心迷路，可是一来，不能真正跟檀谊沉单独相处，说话也不便，二来没有问过檀谊沉意见，就作罢。
这边去哪里都要用汽车，表弟也十分仗义，把家里一部汽车借给我用。正是今天用的汽车，有点年份的马来西亚国产车。这部汽车平日放着，只有唐朝会开着它出去采买办事，或者表弟在家会用一用，通常还是叫唐朝开车。
我倒是想自己开。表弟把钥匙交给我，另外给我一支手机号码：“这是小唐的，要是你真的找不到路，就叫他去接你。”
我笑道：“车子我开着，他怎么来接我？”
表弟道：“他会骑摩托车过去，摩托车丢在路边没事的，他会想办法去骑回来了。”
我听了，很有点不以为然，也不说什么，总之记下了号码。我研究好了路线，给檀谊沉传讯息，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到他住的酒店接他出门。
隔天，我很早起来，楼下表舅一家人正是早饭的时间，另外加上我妈，开幕后才是真正忙碌的开始，她早上就要去珠宝行。我这样早起，又不是做事的时间，我妈看见有点讶异，不过饭桌上还有旁人，她没有多问，等到他们陆续出门了，她才奇怪。
“你这么早？”
我道：“这边太阳很早出来，隔着窗帘也非常晒，就醒了。”
我妈道：“哦，不然陪我到珠宝行去吧，你没事的话。”
我咳了声，道：“正要告诉你，我有个当地朋友，昨天联络上，可能中午出去见见面吃个饭。”
我妈喝一口茶，看了我一眼，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这里有当地的朋友。”
我面不改色，道：“下次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我妈没有继续问下去，魏先生已经来接她了，她便出去了。我马上也出门了，到车库开车。车库有人，是唐朝，他正在擦车。看我过来，他连忙收拾，又帮我开车门。
我笑一笑，道：“谢谢。”就坐上去发动汽车。
唐朝忽道：“假如叶先生不介意，可以叫我开车。”
我笑道：“我到处走走，也不知道花多久时间，让你在车上等，那样太累了。”
唐朝垂下眼睛，他道：“好的，我明白了，路上车子多，您小心。”
车门一关上，我便开出去。外面阳光强烈，我拿出墨镜戴上，一路向着海边走。我出门的时间比较早，主要怕塞车，果然路上车子非常多，汽车摩托车一块挤在一条马路，甚至还有公共巴士，终于到酒店门口，差不多十点了。我松了口气，正要打电话，朝前看去，大门那里站着的一个男人，就是檀谊沉。
我一眼马上注意到他并非独自一人，他面前有一位短发的女人，两人正在说话。其实在我前面还停着一部汽车，看上去似乎在等候这位女人上车。
不知道他们会说多久的话，我想了想，便下去。
檀谊沉倒已经看过来，他掉过去与那女人点点头，就走来。那女人也往我这头看来，是个很有气势的美人。我摘下墨镜，对她一点头。她脸上淡淡的，目光有点凌厉似的，盯住我一眼，才微微点头，便上去她身后的车子。
我转过头，对上檀谊沉的目光。昨天才见过，今天又能够见到，又想到即将与他在一块一整天，心情很免不了激动。他今天并不是平常穿得规规矩矩的西服，略休闲一点的，头发还是梳得十分整齐。
我光是看着他，听见他开口：“……走了吗？”
我忙道：“好。”就上车。
檀谊沉也坐上来。我往前开车，犹豫一下，道：“刚才那位是？”
檀谊沉道：“是我姑姑。”
我一听，十分吃惊，忍不住道：“你姑姑看起来不太老。”
檀谊沉仿佛看来一眼，我忙又改口：“我是说，她很漂亮，看不出年纪。”这句听上去也不比刚才的高明。我讪讪一笑。
好在檀谊沉没有计较。他淡道：“她是不老，五十出头而已。”
我更讶异了：“咦，和我妈差不多！”又问：“她是你奶奶最小的女儿？”
檀谊沉道：“不是。”就静了一下，忽道：“她不是我奶奶生的，跟她妈妈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她妈妈过世，我爷爷才把她接回来。”
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内情，有些一怔。不能够说非常吓一跳，这种事也不少听见，倒是檀谊沉轻易对我说了？可能这事情于外也不算秘密？他姑姑又在外走动的人。我感到拿捏不住他的心思，一时很不便对此表示意见。
脑筋一转，我想到别的，便道：“她是不是长得很像你爷爷？”
檀谊沉道：“……为什么这样问？”
前面车子停了一整排，我跟着停下，转过去看着他，仔细看，他与他姑姑眉目间有点相似，一方面又因为他与我二姐不怎么相像。那必定是遗传到檀家人的长相了。这个话，差点要说出口，我忽迟疑，改口：“哦，我自己这么觉得的。”
檀谊沉听了，并不说什么。
我趁机又问：“你和你姑姑感情很好吗？”
檀谊沉道：“还可以。”
我道：“我也有两个姑姑，不过她们平常一个住在美国，一个在法国，她们年纪比我爸大好几岁，她们不太回来，我对她们没什么印象。”
檀谊沉道：“是吗。”
我听他口气仿佛不太有兴致谈这方面的话题，就岔开道：“你不好奇要去哪里？”
檀谊沉朝我看来，道：“去哪里？”
我对他一笑，又继续开车。我道：“去登山。”



听见我这样说，檀谊沉并没有表示反对。他似乎真是全凭我作主。当然，以我的想法，郊外踏青绝对不算很好的一种约会方式，可是难得到这边来，去普通的餐厅或者咖啡馆坐坐，简直有点浪费。
其实踏青也有另一种轻松的方式。
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来到升旗山下。今天礼拜一，这升旗山又在郊区，原以为会稍嫌冷清，倒是许多人，看上去除了游客，就连当地人都不少。我把车子停好了，按照表弟告诉我的，领着檀谊沉一路走，走到缆车站售票口。
檀谊沉对着售票口看了看，又看我。他道：“这是登山？”
我笑道：“是，登山。你看，天气这么热，不知道这座山多高，路也不知道多陡，我们不是专业的登山客，万一半路中暑，岂不是扫兴。”
檀谊沉道：“哦。”
我咳了声，道：“我们去买票吧。”就率先上前去。
我买了两张票，一张递给檀谊沉。他道：“我们一块进去，不用分开看。”
我笑道：“给你留念。”想想，又道：“这是我们第一次出来玩，值得纪念。”
檀谊沉不答腔，可是接过去收好了。他道：“走吧。这时间刚好有车子搭乘。”
我点点头，跟着他进去。
票口的人看了票，却要为我们拍照。不是免费，也可以不买照片，拍是一定要拍。照片拍好会做一些加工，下山可以拿到。我事先并不晓得有这额外的推销，心里不怎样突兀，反而有点高兴。平白得到跟檀谊沉合照的机会，再没有更好！
我看看檀谊沉，道：“你看拍不拍？”
檀谊沉道：“这不是必须拍的吗？”
我笑道：“对，忘记了，我们拍一张。”
很快拍了一张。果然檀谊沉并不关心成像如何。缆车即将发车，我也只能够仓促看一眼，就连忙去前方阶梯月台。已经开始上车了，我和檀谊沉上了其中一节，幸好还有空位，便去坐下。车厢沿着山势走，有点倾斜，四周都是透明壳子，可以很好欣赏风景，两边满山的绿林，各种类相互交杂，几叶的芭蕉在炎日下仿佛被烧黄了似的，干燥卷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