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好好好(15)
我把名片往后翻,背后有地址,以及诊疗的项目——各类精神方面的症状评估与治疗。我呆住,主要因为那地址,怎样会不熟悉?可不是檀谊沉做事的诊所。我立刻朝蔡至谖看去,难怪对这名字熟悉,是诊所里另一位医师。
我便道:“好巧,我应该认识你。”
洪桓看看我跟蔡至谖,一副不明白的样子。蔡至谖神情同样迷惑。我笑道:“是这样子,我认识你诊所里另一位医师。”
蔡至谖怔了一下。我又道:“我跟檀谊沉医师是朋友。”
蔡至谖道:“哦!”
洪桓道:“那是谁?”
蔡至谖便告诉他:“我的同事,唔,一个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人。”
我听见,马上有个主意。听到洪桓又问:“他姓檀?”就瞧一瞧我:“不会是那个檀家的人吧?”
不用我回答,蔡至谖便道:“是,不过他不管他们家里的事情。”
我盘算几下,对着蔡至谖举杯:“之前一直没有当面见到你,今天总算一见,趁着今天难得,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聊一会儿话。”就跟他碰杯。
蔡至谖连忙道:“这是当然当然!”
洪桓看我一眼,我便道:“洪律师愿意的话,当然也方便加入。”
蔡至谖马上朝我洪桓看去。我这才注意到他们似乎本来是认识的。听见洪桓笑了笑:“不,我就不打扰了。”
走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拍一拍蔡至谖的肩膀,又叹气似的道:“加油吧。”
我与蔡至谖站着说话,旁边一座窗台正可以望见房子外面,那里应该有个花园,非常不巧,天气不算好,稍早前下过雨,雾飕飕的,那天的黑团成一团模糊,使得什么都不清楚,根本也没有景色可言。反正现在的谁在这里,也不会有心思看风景。
洪桓一走开,蔡至谖就活泼起来,尤其谈到他的事业,本来他在大学医院任职,工作几年拥有一点成就,医院的事多,不自由,以及种种缘故就辞职了,出来开诊所,不知不觉过去好几年。虽然诊所的病人数量与日俱增,忙还是忙,也不愿意回到医院做事。
我耐心听着这些,正在盘算怎样问起檀谊沉的事,他突然说到了。诊所本来聘的另一位医师半年前举家移民,他透过介绍找到檀谊沉来做事。我便道:“原来你们以前也不认识。”
蔡至谖道:“也不算不认识,其实之前在一些讨论会见过,他那时在我以前待的大学医院做事,两边都有认识的人,所以打过招呼。只是在这之前,我确实跟他没有这么熟悉。他,唔,是个不容易接近的人。”
我真正感同身受,不免叹道:“是啊。”
蔡至谖仿佛想起什么,一笑道:“刚开始他到诊所来,有的病人还不愿意让他看,说他冷冷的,有距离,多的话不说。其实看病,最不容易看的是心病,需要透过交谈与观察,医师有时也要投入,不能敷衍。其实他是很有耐心的,我这样说,可能有点不好,不过有的病人,面对心理师不说话,对着医师说个不停,有时候真的感觉很烦,必须打断,不然看个没完没了,他呢,听半天还是很有耐性,即使那病人已经转介出去,偷跑回来找他,还是答应看。”
难怪檀谊沉天天说没有空。我想了想,说:“这样你们怎么休息?”
蔡至谖笑道:“我那里礼拜六日不看诊,不过需要做研究的话,就要利用假日看数据,那些数据不能带出去,有时候一整天又耗在诊所里了。”
我微笑道:“哦,那约会怎么办呢?”
蔡至谖看着我,脸上仿佛有点红,又窘:“这,这也是我一直单身的原因。前面几个对象都是受不了了。”
我道:“那么檀医师不约会吗?”
蔡至谖顿了顿似的,道:“唔,这我不清楚。”就笑起来:“哦对了,前阵子有人送吃的到诊所指定给他,我们还猜起来是什么人。”
我不免紧张一下:“他说了什么吗?”
蔡至谖道:“没有,他不会谈这方面的事……唔,也不是没有听见说过。他家里,不是简单的人家,他家里好像有些安排,好像已经跟人有婚约。”
我怔了怔。其实这有什么,檀谊沉怎样都是檀家的少爷,比如何梦屏家里那样子,长辈总是处心积虑给小辈们安排,就是我自己,难道我爸我妈没有积极给我介绍?只是他们向来开明,不喜欢不会勉强,还是由着我作主。可是那几个大门大户,谁家是好像我家这样?
好比朱铭棣不做他家的事,十分自由的样子,可是他的婚姻权利还是不在他手上,他有个未婚妻,正是自小定下来的亲。
可是知道一回事,面对起来又是一回事。突然我感到心情消沉下来。
蔡至谖看看我,说:“抱歉,我一直说他的事,让你无聊了吧。”
我顿了顿,重微笑起来:“不,我很愿意听见更多他的事情。”
蔡至谖脸上的笑霎时僵了:“……哦。”
我想了想,道:“其实我跟他认识不久,我非常想多方面的了解他,可是不太顺利,普通追求的办法已经没有用了。”
蔡至谖马上瞪大眼睛:“你,你,追求!”
我点点头:“是。”
蔡至谖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道:“但是,他,他,他就是脸好看而已。”
我笑道:“当然,可不就够了。”
蔡至谖倒好像尴尬,着急似的解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这怎么说,他只有脸好看,其实他整个人根本一堆毛病。”
我抬起眉毛。他仿佛更焦急起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背后说他坏话,唔,可能你不晓得,他其实是受英国教育的,真的有点一板一眼,该做什么事的时候,绝对不会做另外的事,说明白点,简直固执。对了,你跟他吃过饭没有?说吃饭就吃饭,这叫什么一块吃饭,完全不会应酬。”
我倒是听见这些,有种豁然开朗。又有点高兴,两次吃饭,檀谊沉也并没有敷衍,本来就是他的习惯?其实他说过两次,他不是很好聊天的对象,之前我怎样会信,总以为是他打发我的借口。
哪里想到他会真正坦白。我对他又更有兴趣了。
蔡至谖还在说着,那口气逐渐有点埋怨,不管哪种事业,做起来都不简单,需要应酬,比如与药商,他正在说一次药商请客,明明檀谊沉同去了,可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应付。
我不禁笑起来。
蔡至谖仿佛感到失态,马上一停,脸上很窘起来。他露出懊恼:“你千万不要认为我在诋毁他,其实我并不讨厌他,就是,唔,我,你,我,我,我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看脸是不准的……。”
我扬起眉毛:“哦。”
蔡至谖脸上涨红起来:“我,我是说,我是说,刚刚我太不够冷静了,那些话请你千万当作没听见吧!。”声音忽然一低,自言起来:“我看我今天又失败了,唉。”
他看看我,道:“这是我这个月参加的第十场联谊,没有一次聊天可以顺利,不是让洪桓抢了锋头,就是……唔。”支吾几下,又正色起来:“还是澄清一下,我呢,对檀谊沉完全不讨厌,没有他常常代班,我怎么可能有时间出来,早就忙死了。”
我笑了笑,现在才觉得他这人有意思了。便一指他手上的酒:“放松下来,喝一口酒。”
蔡至谖立刻听从地喝了一大口。我道:“这个听见了又怎么当作没听见。”
蔡至谖便噎了一下,我对他一笑:“不过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他讪讪似的道:“谢谢。”
我道:“但是,我想要请你帮个忙。”
我仔细想了想,假如不另外寻个方便的时间,即使檀谊沉答应吃饭,吃完也根本不够时间谈话。我尝试着问过他休息的日子,他仿佛就忽视掉了,没有回答过。又变着法子使他有空,他也不一定答应出去——要在别人身上吃两次这样的闭门羹,当然识相,也绝对不肯自讨没趣,哪里这样费尽苦心?假如传出去,大概要使人跌破眼镜。其实为了什么连我也有点不明白。或许他就是特别的。
檀谊沉不透露,只好从旁打探,可是诊所那柜台的女孩子嘴巴很紧,除了医师的看诊时段,其余的一概不透露。也真是没有办法了,正好认识了蔡至谖。
蔡至谖倒是愿意透露,甚至说出在月底的一个周末他们要一块参加学术研究会。那名为学术研究,却办在郊外鹏山十分出名的渡假旅馆。举办方是本地的精神医学会,却不少协办,包括那家会馆。据说这样的研究会,一年至少会举办一次,地点倒不一定,通常会在国外。
这次因为医学会干部改选,就选在国内。蔡至谖婉转地告诉我,他也是干部之一,也是这样的缘故,他才要拉上檀谊沉,不然檀谊沉从不会去。
那研究会为期两天,蔡至谖把那两天的行程安排给我看,各种名目,可看不出学术研究的相关性,更许多自由时间。果然不论哪里的选举都是同样需要收买人心。然而正因为这样的缘故,反而很好办了。我想到一个办法,不至于刻意,又不会使檀谊沉反感。
我对那家渡假旅馆很有点印象,前阵子听见说过营运方资金亏损,四处寻求帮助,透过关系谈到我大哥那边。就去问我大哥,他直言不讳,两边确实谈了差不多,后面的事情都是沈特助跟进了。
倒是我大哥不免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来?”
原因很不便告诉,我只道:“有个朋友找我谈投资,我不太了解操作,我想到大哥这边比较多谈判的机会,可以观摩一下。下次沈特助要去谈的话,不如我就一块去。”
我大哥感到很有道理,同意了,让我找沈特助。沈特助与对方还未联络好相谈的时间,我请他一定约在月底的礼拜六早上。沈特助一听,仿佛有点犯难似的,可还是去商量,好在旅馆那边十分愿意配合。
这期间与檀谊沉所有讯息往来,还是我主动,他回复的字句还是少,本来他也不会有什么事需要特别告诉我,至于碰面吃饭,又更难了。每次想到,免不了失落,然而我想到月底的安排,心情马上提振起来。
那联谊会后不久,罗妮过来找我。在咖啡厅里,她竟怪起我来:“都不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我尽找些俊男美女。”
我可讶异了:“这是什么话?”
罗妮脸上有点慎重起来:“有一位蔡先生,你们好像谈了非常久的话。”
当天她虽然没有出现,可是不少眼线,会知道我和蔡至谖谈上许久的话也不奇怪。我一笑,道:“这又怎么样?我跟洪桓也聊天,洪桓这人你也认识的。”
罗妮皱皱眉头:“这个他们没有告诉我。”就仿佛松口气似的:“那就好了,咳,我的意思不是那位蔡先生不好,不过我对你的选择口味还是有点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