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36)
“嗯。”
冬夜总是格外安静,许久,单於蜚垂眸看了看洛昙深,神色凝重而温柔,又有几分脱离控制之后的无可奈何。
转日,安玉心红着一双眼,忧心忡忡地站在洛昙深面前,“洛少,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
洛昙深穿一件宽松的高领毛衣,浑身遮得严严实实,连手腕和脚踝都没露出来,眼中尽是冷淡,“你回去吧,这事没有什么好解释。‘温泉’是什么地方,就算你不清楚,明昭迟也清楚。答应和你去‘温泉’,怪我自己疏忽大意。”
“不是这样的!”安玉心说着就想拉洛昙深的衣袖,被利落地打开。
大约是从未被粗暴对待过,安玉心眼中登时涌起水雾,“洛少,我错了,我只是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在一起……”
洛昙深像听了个笑话,“很想和我在一起,所以就对我下药?”
安玉心哭了起来,不断擦拭着眼泪。
洛昙深拧着眉心,心生鄙夷。
他追过那么多人,从未对谁用过药。近来与单於蜚纠缠不清,中了邪似的想与单於蜚成双成对,也不至于下药。
这个安玉心,就与他见过几次面,受过他几次照拂,竟然就到了给他下药的地步。
“你的喜欢真廉价。”他冷声冷气地说。
安玉心捂着嘴抽泣,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
洛昙深懒得听他说,作势要赶人。
“我没有多长的日子。”安玉心颤栗着说,“我也想好好追求你,就像你追求别人一样……可是,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洛昙深回过头,既反感,又本能地生出恻隐之心,“是明昭迟的主意?”
“是我。”安玉心摇头,“洛少,你能不能原谅我?”
洛昙深看了看他,突然笑道:“你没发现你自己很自私吗?”
“我知道,我不该对你下药……”
“不,不是下不下药的问题。”洛昙深打断,“你说你身体不好,时日不多,所以才急功近利。但你既然知道自己也许没有多少时间,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如果我真的爱上你,那将来你走了,我得独自承受多大的痛苦?”
安玉心哑然。
“我刚才说你的喜欢太廉价,现在我得换一个说法。”洛昙深言语如刀,不留半分情面,“你只是想有个人在你离开后想念你,为你痛哭流涕,最好是这个人未来的人生都用来怀念你。安小少爷,你简直是,自私得令人发指。”
安玉心如遭雷击,木然地站在原地。
“这事我不和你计较。”洛昙深道:“但明昭迟,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他耍我一次,我怎么着,也得耍回来。”
离春节不远了,摩托厂在赶完年前最后一批急件后,提前放假。单於蜚不想歇着,便跟杨晨露商量去白班帮忙,这样便可以拿两班薪水。正巧餐厅有不少家在外地的员工想请假提前回家,人手不够,而节假日正是用人的时候,杨晨露便答应了。
被“日”的当日,洛昙深颇感不适,过了两天一回想,却渐渐食髓知味,得知单於蜚全天在鉴枢,于是几乎每天中午都去,霸占着单於蜚,一会儿要喝粥,一会儿要吃剥好的蟹。
单於蜚的态度有很明显的改变,不再冷淡,时不时透出几分关怀,看向他的目光也比过去炽热。
他心头门儿清——食髓知味的恐怕不止自己一人。
何况单於蜚是“理亏”的那一方。
午餐时间快结束时,他拉住单於蜚的手腕,眼尾一弯,勾出几分邪肆,“有事跟你说。”
单於蜚弯腰,倾听的姿势。
他笑起来,在对方耳边喃喃道:“上次我不是晕过去了吗?不知道抹药时是什么感觉。什么时候,你再给我抹一抹?”
言毕,他看见单於蜚那近在咫尺的右耳,从耳郭到耳根都红了。
第49章
下午三点到四点,餐厅无客,清洁工作已完成,服务生们各自休息。
鉴枢顶层的套房,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所有自然光线,从客厅到卧室,扯下的衣物散落一地,铺得严整的被子已经被扯开,一半掉落在地毯上,靠枕也扔下来了,床上却没有人。响动从垂帘半合的阳台处传来,洛昙深躺在铺着羊毛毯的贵妃榻上,背部随着单於蜚的攻势,在靠垫里越陷越深。
浴室水雾朦胧,安神香氛飘散,身在其中的二人却没有什么“安神”的意愿。
好好的清理成了又一场征讨,洛昙深伏在凉凉的墙上,身子却火热得跟发烧一般。单於蜚松开他时,他险些没站稳,亏得被再次搂住腰,才没跪在地上。
“时间差不多了。”单於蜚说。
洛昙深转身,贴在他胸膛上,扬着脸说:“你这就想走了?”
单於蜚眼中的烈火渐渐熄灭,回归平静,“餐厅要准备晚宴了。”
“还早。”洛昙深步伐不那么稳地朝浴缸走去,“谁不到五点就跑来吃饭?”
单於蜚见他抬腿抬得有些艰难,立即走上去牵住。
他挑着眉笑,“这么关心我啊?”
单於蜚不语。
“既然关心,那别光牵啊。”洛昙深肤白,一身的红痕尽数暴露,嗓子因为之前的高呻而有些沙哑,性感诱人得入了骨,“你得先把我抱起来,伺候我泡澡,再像那天一样,用你的手指,沾上药膏,给我做按摩。”
单於蜚瞳孔收缩,刚熄灭的火在余烬里闪烁着点点火星。
“怎么样?”洛昙深轻笑,“照不照做?”
话音刚落,脚底就是一空。单於蜚将他打横抱起来,他开怀地笑,双手环住单於蜚的脖子,在即将被放入热水中时,身子向上一倾,咬了咬单於蜚的喉结。
水从浴缸边缘溢出,洛昙深闭着眼,任由单於蜚摆弄,后来竟是真被安神香氛熏得乏了困了,什么时候被抱去床上都不知道。
药膏冰凉,有一股淡淡的草本香味,被有茧的手指涂在红肿的地方,那种舒适的感觉像夏日的清泉一般,缓缓地蔓延至全身。
“唔……”洛昙深惬意地哼哼起来,腰无意识地摆动了两下。
单於蜚单手按住他的腰侧,“别动。”
那里是痒痒肉,洛昙深笑得颤起来,生出跟单於蜚玩闹的心思,扭得更加厉害。
下一秒,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一室暧昧中响起。
被拍打的臀火辣辣地痛,洛昙深愣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挨了揍,羞愤登时冲入脑际,翻身难以置信地瞪着单於蜚,“你刚才在干什么?你居然打我……”
屁股?
单於蜚也有些尴尬,他没有真打的意思,只是洛昙深那么扭着,实在是不好上药,已经过了休息时间,他赶着回餐厅工作,情急之下就拍了洛昙深一下,哪知力道没掌握好,扇出的声音还格外响,而洛昙深浑身皮肤都是千般保养百般爱护,有如珍贵的玉,这一下,居然就被拍出了隐隐的手掌印。
“抱歉。”单於蜚说。
突然翻身牵起一阵疼痛,洛昙深经不住痛,眼里立时漫起一片水光。
单於蜚蹙眉,“难受?”
洛昙深抓了个靠枕垫在腰上,不乐意让单於蜚给按摩了,抬脚踩在单於蜚大腿上,“你走吧,我困了。”
单於蜚捉住他的脚踝,从自己腿上挪开,捡起半掉在地毯上的被子,作势给他盖上。
他毫不客气,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顾,舒服地躺着,直到听见单於蜚走到卧室门口,才道:“下次还来吗?”
过了半分钟,单於蜚低声道:“嗯。”
“少爷!”林修翰敲了两下门,“我进来了。”
洛昙深一身西装,正坐在转椅里看手机。许沐初尚不知道他与明昭迟、安玉心两兄弟之间的事,还在喋喋不休地跟他说安玉心好像染了风寒,丁点儿大个事,安家又如临大敌,准备让安玉心去南半球疗养。
“哎,小王子还真是娇贵。”许沐初感叹,“我小时候别说风寒,就是打架把手打折了,我妈都没紧张过。”
洛昙深笑了笑,“行了,我这边有事,空了再聊。”
“少爷,明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您。”林修翰说。
“明夫人?哪个明夫人?”洛昙深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漱昇明夫人。”
“她?”
洛昙深有些意外,“她找我做什么?”
明漱昇正是安玉心的母亲,早年嫁到安家,本应称作安夫人,但明家强大,光芒远盖过安家,明漱昇本人亦强势,所以一直被称作明夫人。
身为洛昙深的秘书,林修翰自然知道安玉心在酒里下药的事,“少爷,明夫人性情古怪,将唯一的儿子看作至宝,您别与她起冲突。”
洛昙深起身整理西装,“我有分寸。”
明漱昇正坐在贵宾会议厅里品茶。她四十来岁,衣着华贵,头发盘起,化着与年龄相符的妆容,风韵犹存,端庄大气,与安玉心生日宴时站在二楼偷看的女人截然不同。
“明夫人。”洛昙深颇有风度地打招呼,唇角扬起的幅度正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明漱昇也道了声“洛先生”,音色有些冷,端着长辈的优越。
洛昙深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下她的面子,“不知道明夫人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明漱昇目光锐利,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刻薄,“玉心生日宴时,我们见过面。”
洛昙深倒是没想到她会把这事说出来,“嗯,当时没有向您问好,失礼了。”
“玉心朋友不多,那天到场的很多都是昭迟的朋友。”明漱昇十分刻意地压制着情绪,“但你应该是玉心自己邀请来的。”
她心理有问题——洛昙深想起那日明昭迟如此形容明漱昇,此时见明漱昇紧握手指、绷紧下颌等小动作,立即明白对方摆出这副端方的姿态费了多大的力气。
“是,我与玉心认识。”洛昙深笑道:“当然,和昭迟更熟。”
“你去过玉心的画廊吧?”明漱昇又问。
“嗯,他的画不错,很有天赋。”洛昙深道。
“你们单独出去吃过饭。玉心似乎很依赖你。”明漱昇语速渐快,声音听着有些尖刻。
洛昙深对女性向来彬彬有礼,对长辈该有的礼数也从来不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一路退避,“明夫人,您这是调查过我,跟踪过我们?”
明漱昇脖颈上的筋顿时绷了起来,“我是他的母亲,我不该了解他的交友状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