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深浅(2)
洛昙深站起来,做了几个拉伸。
“刚还没说完呢。”许沐初又道:“那个平……平什么来着?”
“平征。”洛昙深说。
“对,平征。你泡了人家,连一件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
“我不送超越他阶级的礼物。”洛昙深侧过脸,“我送的都是他真正用得着的。送得太好,那会害了他。”
“操了,你还真是一套跟着一套。”
“难道不对吗?”洛昙深说:“他只是个普通的书店职员,因为和我谈恋爱而得到一辆超跑,分手之后他还能回到他本来的生活轨道?”
许沐初说不过,灌了一大瓶鲜榨果汁,“咱们都是玩儿,就你玩儿出了优越感。”
“别拉上我。”洛昙深捋了把头发,桃花眼轻瞥,“说了我是正经谈恋爱。”
“正经个屁。要不要我帮你数数,这几年你换多少小情儿了?”
“恋人,不是小情儿。”洛昙深耐着性子纠正,“恋爱时,我们地位平等,只不过……”
许沐初好奇:“只不过什么?”
洛昙深轻笑:“只不过我的热情期比较短而已。”
许沐初翻白眼,“你终于承认你花心了。”
“我这叫‘短期深情’。”
“你别侮辱‘深情’这俩字儿!我他妈都要不认识‘深情’了!”
洛昙深伸了个懒腰,“我去健身房了。”
许沐初连忙跟上,“晚上明少有个局,去吗?”
“不去。周姨煲了汤,我回去喝汤。”
“你你你!又是健身,又是喝汤,你过的还是年轻人的生活吗?你才23岁!”
洛昙深止住脚步,“我纵欲。算不算年轻人?”
“……”
“人的欲望有限,食欲、性欲,财欲,酒欲……”洛昙深说:“你们爱喝酒,爱飙车,我惜命,只爱性欲。”
“你他妈的!”
洛昙深拍了拍窄而有力的腰,“健身,就是为了纵欲。”
许沐初“啪”一声拍向额头,“你牛逼!”
洛昙深笑了。
他是天生的美人,后天又保养得当,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温和而不失贵气。
但若要细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的笑从未抵达眼底。
“明少他们和我赌来着。”许沐初说:“赌你这次多久分,老子押三个月,没想到你坚挺了小半年。”
洛昙深笑而不语。
“有新目标了吧?”许沐初问。
“嗯。”
“谁啊?”
言语间,二人已经走到健身房。
洛昙深道:“鉴枢一个服务生。”
“我操?服务生?”许沐初瞪大眼,“你怎么老喜欢这些底层平民?”
“不好吗?”洛昙深挑眉,“都得像你们一样泡明星?”
“明星招惹你了?”
“我不喜欢。”洛昙深摇摇头,“谈恋爱还是简单、真实一点好。”
许沐初被“洛氏哲学”绕得头晕目眩,“有照片吗?给我看看长什么样。”
洛昙深倒也不藏着掖着,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他。”
许沐初看了半天,“是挺帅的,叫什么名字?”
洛昙唇勾起唇角,“单於蜚。”
夜已经很深了,原城西北角的摩托厂家属区静谧昏暗,老旧的矮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风烛残年的病人。
单於蜚骑着自行车,拐进湿漉逼仄的小巷里。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家属区排水极差,地上满是污水淤泥。他不得不停下来,推着车往黑暗深处走去。
楼道里的灯坏了,他将自行车锁在一楼,走过潮湿的楼梯,在三楼一户木门前拿出钥匙,轻轻打开门。
生病的爷爷早已睡下,他不想吵醒老人家,直到走去厨房,才打开灯。
1点02分,今天到家的时间不算太晚。
他闭眼靠在墙边,疲惫地吁了口气,然后拿出打包带回来的虾仁粥,只用两分钟就吃得干干净净。
在餐厅打工,好处还是不少。
一刻钟后,他洗漱完毕,关上卧房的门,却没有立即躺下。
摩托厂的早班从早上6点开始,留给他的睡眠时间已经不足五个小时,但他暂时还不想睡觉。
卧室很窄,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衣柜、床、桌椅陈旧不堪。
他在写字台边站了一会儿,打开抽屉,拿出一本书,翻到夹着照片的那一页。
照片上的男人随意地捋着额发,笑得英气逼人。
他捏着照片的一角,疲惫的眼中突然浮起缕缕光亮,连唇角也牵了起来。
片刻,他闭上眼,像对待珍贵的宝物一般,垂首亲吻照片里的漂亮男人。
作者有话说: 攻:单(shàn)於(yú)蜚(fēi)
第03章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雨,不大,却足以打落枝头将凋的败叶。
5点20分,单於蜚摸黑起床,将夜里带回来的豆沙馒头放在锅里加热,又打了两个鸡蛋,做成两碗咸蛋花汤。
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他取下一件黑色T恤,捏了几下,确定已经干透,才将晾衣杆放到一旁。
阳台只有一盏低瓦灯,周围黑黢黢的,他没有进屋,直接在阳台脱了背心扔在盆里,换上T恤。
T恤已经很旧了,还是念中学时买的,洗了太多次,一些地方几乎被洗穿。
他扯了扯衣摆,想等到天气彻底转凉,这件T恤就该淘汰了。来年入夏,得新买一件。
馒头热得很快,早上时间紧,他顾不得蛋花汤太烫,三分钟就解决完早餐,然后将另一个馒头和另一碗蛋花汤轻轻放在客厅的桌上,用罩子罩好。
那是病中爷爷的份。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厨房的灯,拿起睡觉前就收拾好的背包,轻手轻脚地出门、锁门,骑上自行车,向不远处的摩托厂厂房区奔去。
豪凌摩托厂是原城所剩不多的大型工厂了,生产线分早中晚三班,早班6点就得上工。
社会在进步,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几十年前工人们不畏艰难,争当劳模,现在却鲜有人愿意上早班。
单於蜚是少数主动提出上早班的工人。
倒不是他比别人更能吃苦,而是早上班就能早下班,摩托厂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度,加上中午的休息时间,下午3点就能下班,下班之后还能再打一份工。
鉴枢酒店海鲜自助餐厅要求夜班服务生下午5点到岗,摩托厂离市中心很远,挤公交时常遇到堵车,但骑车的话,只要速度够快,每天都能将将赶上。
厂房很旧了,灯光昏暗,机器的声响震耳欲聋,工人们不得不高声喊话,据说不少和机器为伴小半辈子的工人,都会患上或轻或重的耳疾。
单於蜚准时到岗,穿上帆布质地的职工服,站在轰隆作响的机器边,开始了一天机械而繁重的生产工作。
如果不是有什么事,工人们之间几乎不会交流,个个闷头做着手中的活,比机器人更像机器人。
单於蜚比他们都高,即便是做着一样的事,看上去也与周围的人完全不同。
——就像,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午休,食堂员工将盒饭送到各个车间,工人们排队领饭,三两成群,聚在厂房外边聊边吃。
厂房外清静,听不见机器的噪音,只有这时,大伙才能扯上几句东家长西家短。
单於蜚端着盒饭走到远离人群的角落,不声不响地扒饭。
食堂的菜重油重盐,与健康毫不沾边,如果不是太忙,他宁可自己做些小菜带到厂房里来。
“小单,怎么一个人坐这儿?”车间主任苟明是个瘦小的秃头大叔,大概是刚吃完饭,嘴唇红得不太协调,“和大家一块儿吃啊。”
单於蜚从石凳上起身,客气地笑了笑,“我吃完了。”
“你这孩子。”苟明在他手臂上拍了拍,似乎还想说什么,终是打住了,叹息道:“去休息一下吧,离上工还早。”
单於蜚点点头,“嗯。”
午休一共一个小时,大多数人打饭、吃饭只花得了20分钟,剩下的40分钟要么找地方打个盹儿,要么约角打扑克。
单於蜚年纪最小,才20岁,跟那些叔叔辈的工人自然是玩不到一起,吃完饭便一个人去了最偏僻的一个厂房。
那厂房已经废弃了,住着十来条流浪狗,比别的地方都安静。
见他来了,生了一窝崽的小花摇着尾巴迎上去,他蹲下来,唇角难得浮上一丝笑,挠了挠小花的下巴,在离狗窝不远的长凳上躺了下来。
睡眠不足,每天都超负荷运转,中午这几十分钟补觉时间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流浪狗通人性,从来不打搅他睡觉。小花领着嗷嗷乱叫的小崽子们走出厂房,排排坐好,主动当起了守卫。
说是补觉,其实大多数时候,他根本睡不着。
心里压着太多事,肩上扛着沉重的责任,有时坠入梦中仍感到喘不过气。
唯一庆幸的是,摩托厂的工作稳定,他算是从爷爷手中“接班”,每月领着不多但也凑合的死工资,还有油盐米纸等生活必需品可领。
如果爷爷看病的开销不大,餐厅那份工作的收入基本上可以用于还债。
想到债,他眉间紧紧一蹙,无声地叹了口气。
上工预备铃打响,他坐了起来,捂脸缓了会儿神,这才向厂房门口走去。
流浪狗们喜欢他,跟着他走了大半截路,几乎将他送到做工的车间。
机器的噪音再次充斥耳间,他揉了揉不大舒服的眼睛,拿起手边的零件。
消磨人的工作,又开始了。
“摩托厂发动机车间的工人……”洛昙深坐在别墅露台的沙发上,手里拿着秘书送来的调查报告,语气有几分玩味。
“少爷。”秘书林修翰比他大不了几岁,说是帮他处理工作上的事,其实处理得更多的是他感情上的事,久而久之,跟他倒也亲近,说话并不拘谨,“您的口味是不是越来越重了?”
“是吗?”洛昙深笑了笑,目光落在单於蜚的生活照上,“我倒是觉得,他这张脸比我以前那些恋人英俊得多。”
“英俊自然是英俊。”林修翰说:“不然也入不了您的眼,不过他这家庭背景……”
“嗯?”
“是不是太寒碜了点儿?”
“工人嘛。”洛昙深挑起眼尾,“你瞧不起工人啊?”
“这倒不是。”林修翰连忙摇头,“只是像他这样高中没念完就‘接班’当工人的年轻人实在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