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他嘴硬心软(6)
商暮倒是没嗷嗷大叫,或许只是难受得没力气了,听话地往床上一趴,准备挨针。
但是……
周望川用一次性棉片在要打针的位置擦了医用酒精,立刻感觉到对方肌肉紧绷起来。
“放松些。”周望川一手拿着针管,指节曲起轻轻按了按,“不痛,别紧张。”
后腰往下处的肌肉仍是紧绷着。
周望川只好轻轻拍了拍:“放松。”
十几秒后,商暮终于缓缓放松,周望川用闲聊的语气说:“哎你有没有听过西边的颐德楼,据说死过……”他眼疾手快却又平稳地把针推了进去,“好了。”
“啧,我说了吧,不痛。”
还在等着听“死过”下文的商暮:“……”
发生了病人拔针逃院这样的变故,周望川也不下班了,专程在旁边监督病人输液。
天黑后又来了几个学生,都是些小病小痛。
商暮斜靠在床头输液,百无聊赖地听着医患对话,神情渐渐惊异。
“哎,同学你这有点严重啊……”
“啊?”崴了脚的男生都快哭了,“学长,是不是要截肢啊?”
周望川一脸严肃:“这次不至于,但你要是再穿着凉拖在宿舍和同学追逐打闹,下次就不一定了。年轻人,安全才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崴脚男和扶着崴脚男的室友连连点头,拿着开的药走了。
……
“哎,同学你这有点严重啊……”
“怎么呢?她要住院吗?”扶着痛经舍友的女同学紧张地问道。
“那倒不用。”周望川写了一张药方,撕下来递给护士,“今天打一针就行。但同学如果下个月还是这样不忌口,只怕会更痛。冰粉雪糕,火锅烤肉,什么时候都能吃,不一定偏偏要在这几天,对不?好了,跟着护士去打针吧。”
……
“哎,同学你这有点严重啊……”
通宵打了一整夜游戏后,发现自己再困也睡不着的憔悴男生瞪大了眼,紧张地追问:“学长,我不会猝死吧?”
“现在倒是不会。”周望川叹了口气,“要是你再这样作息颠倒下去,就会神经衰弱、头昏头痛、失眠、注意力下降、烦躁易怒,学习成绩大幅下滑。同学啊,趁着年轻,多注意身体,每天按时休息,自然不会再失眠。”
憔悴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谢谢学长!”
……
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商暮听到了周望川好几种不同语气的:“哎……”,以及语气相同悲痛无奈的“同学你这有点严重啊……”
他终于想起这话为什么熟悉了,两个小时前,周望川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搞得他当时立刻紧张了起来,不自觉地就集中精神听医嘱。
他发现,他好像被骗了。
骗子还在继续忽悠下一位病人。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有如实质,正在写药方的周望川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商暮移开目光。
周望川写完药方交给护士,来到病床边,调慢了点滴速度,问:“怎么了?现在感觉好些了么?”
商暮说:“好多了。”
周望川盯着他看了看,忽然皱起了眉,离开了病房。没过几分钟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热水袋:“抱着吧,能舒服些。”
商暮的目光从□□熊热水袋上掠过,正要拒绝,周望川又开口了。
“刚去小卖部买的,新的。”
商暮眨了眨眼睛,接过了热水袋:“谢谢。”
周望川心道,果然学设计的人容易有洁癖。
商暮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没多少钱。”周望川说,“你可以给我一个五星好评。”
商暮:“……”
正说着话,周望川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去室外接完电话,又带着一位护士回到病房,对着床上的商暮示意了一下:“我家里有点事要回去一趟,麻烦您帮我监督一下,这小子越狱呢。改天请您吃东门儿那家鸡腿饭,加俩鸡腿。外卖,随时兑现。”
护士姐姐看了商暮一眼,立刻斗志昂扬:“周医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商暮:“……”
周望川脱下白大褂离开,走到校医院门口,目光随意地一扫,落在前台桌面的白玉花瓶上,里面插着两枝鲜红欲滴的玫瑰。
不知道是哪位病人送的,今天一早就放在前台,压着一张纸条写着“周学长收”。
周望川想了想,拿起那两枝花,折去了所有尖刺,回到病床边,把花放在商暮的枕头边,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好动,但只剩一瓶药了,你就闻闻花香,想想事情,很快就过去了。嗯?”
手机又响了起来,周望川匆匆离去了。
吊瓶挂完后已是凌晨,商暮去前台缴费,却被告知已经缴过费了。
周望川一向把自己当做扶危济困、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在他看来,大学应该是享受学习和生活的地方,若因为生病而花掉了生活费,大学生活也太苦了。所以遇到经济有困难的学弟学妹,他都会悄悄垫付医药费。有些病人手头宽裕后会还他,有些不会,他并不在意。
商暮在原地站了几秒,回到病房对着二维码扫了扫,手机发出滴的一声。
他又拿起枕头边的两枝玫瑰,离开了校医院。
第5章
医学院在一个单独的校区,和设计学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不是特意去找人的话,两个学院的学生根本不会碰面。
自那天之后,周望川偶尔会想起那个打架很帅但又很乖巧的小学弟,却也知道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知为何,小学弟虽然拔针越狱,他心里却总有个印象,觉得对方乖巧。
可能是因为小学弟打屁股针时没嗷嗷大叫。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月后,在充斥着啤酒味和栀子花香的盛夏,他们又见面了。
大四课程很松,不在校医院坐班时,周望川便喜欢泡在街头巷尾的小诊所,旁听医患聊天,搜罗各种疑难杂症。
这天晚上的小诊所里,大爷大娘摇着蒲扇讲八卦,周望川站在小药房里看医师配药,突然听到了隐约的惨叫声。
他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循着声音来到了旁边的暗巷,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一个年轻男生正半跪在地上,手拿砖头,用了死劲,一下一下往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砸。
中年男人满脸鲜血,地上有几颗打落的牙齿。痛苦的嚎叫和污言秽语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他大力挣扎,却被男生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周望川沉声道:“住手。”
男生背对着他,是地上的男人先看见了他,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艰难地这边蠕动,虚弱道:“救我……救我……我是他老子,他想杀了我……”
周望川这才看清,中年男人的胸口已经被血染红,连墙面都喷上了一些鲜血,场面惨不忍睹。
这个时候,地上的男生转过头来,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是你?!”
“……是你?”
男生的眼中尚有未褪去的杀意和血红,周望川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血,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心目中的乖巧小学弟,此刻确确实实动了杀心,正把人往死里殴打。
地上的男人虚弱地向周望川的方向爬来:“小兄弟,救我……我快死了……帮我打120……”
商暮扶着墙站起来,他手里仍攥着那半块红砖,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说:“不要救他。让他死了才好。”
周望川皱起眉,问:“发生了什么?”
商暮冷声道:“他不会死,所以不要救他。但这真是个遗憾,我宁愿他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