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他嘴硬心软(23)
电视放的是相亲综艺,无聊又浮夸,商暮却看得很认真。
周望川看了几分钟,思绪又飘回了病房。
那盘氧化发黄的苹果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小周大夫,好人一生平安。”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
护士说,他离开后半个小时,徐奶奶按铃要了纸笔。护士不明所以,但仍找来纸笔给她。又过了一个小时,她在睡梦中安然离去了。
“……你还记得你大学时是什么样子吗?”
声音拉回了周望川的意识,他低下头,商暮仍侧躺在他腿上盯着电视,薄唇轻轻抿着,看不出刚刚说过话。那眼睫毛黑长弯曲,周望川下意识地想伸出手碰一碰,却感到阻力。
他一看,两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拉在了一起,以十指相扣的姿势。
“嗯?”周望川慢慢地回想着,“怎么突然问这个?”
商暮却又不说话了,索性闭上了眼睛。
周望川关掉了电视,房间顿时陷入沉密的黑暗。他想叫商暮去床上睡,却被困意和疲惫击垮,也合上眼睡了过去。
沙发上挤两个成年男子,实在有些勉强。于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两人紧紧地搂抱依偎在一起,共同分享一张薄毯。手脚交缠,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猪。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两人的工作都很忙碌,基本不太见面。夜里回到家时,另一个人已经睡着了,或者还没回家,连交流也少有。
周望川知道,商暮又和傅年去实践了一次,一直到深夜。
中秋节当天,送商暮去上班的路上,周望川问:“你今晚有空吗?下班后我来接你。一起去我父母家过中秋吧。”
商暮解开安全带下车,冷冷地说:“算了吧。还要演出恩爱,挺累的。”
下班之前,周望川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响了两声后果不其然被挂掉了。随之而来的短信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加班,今晚不回。
商暮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也没有其他亲戚。于是逢年过节,周望川都会带他一同回家。周望川的父母性格开明又诙谐,对两个男生谈恋爱没什么意见,知晓了商暮的身世后,更是对他格外疼惜。
听到说商暮今晚要加班,程云萱想到半个月前和儿子的那一番对话,心里有几分了然。
一家人吃完饭后,周望川以要去医院为由准备离开。
程云萱叫住了他,去楼上卧室拿来一个檀木小盒,说:“这是上次说的那条手链,本来打算今晚送给小暮的,他应该会很喜欢。你去帮妈妈送给他吧。”
周望川应下,接过盒子,告辞离开。
坐上驾驶位后,周望川摩挲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商暮的电话。他以为对方不会接,可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首先传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喂?”商暮的声音很清冽,夹杂在响亮的音乐和吵闹的人声中,格外清晰。
周望川问:“在外面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商暮无所谓地说:“你想来那就来呗。”
紧接着,一个定位发了过来,是一家娱乐会所。
周望川驱车赶到时,街道华灯初上,会所正是热闹之时。
他走过一条条富丽堂皇的喧嚣走廊,停在商暮给他的包间号前。推门而入时,包间里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商暮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门推开的刹那,两人立刻就对视了。
这些天里,两人经常会有这样的对视。有些话夹杂在眼神中,不需要任何言语,只剩沉默的叹息。
周望川扫了一眼包厢内,认出了几个熟悉的人,都是商暮的同事,里面包含傅年。他微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在商暮身边坐下。
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商暮开口问道:“你不是在和家人一起过中秋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周望川说:“来接你回家。”
商暮垂在沙发上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今天公司团建,需要很久。”
周望川道:“没关系,我等你。”
正说着话,傅年端着一杯酒走来,在商暮的另一侧坐下,大大咧咧地揽过商暮的肩膀,对周望川说:“周医生,稀客啊,一起喝点?公司举办欢迎会,欢迎我入职,没想到小暮也赏脸参加了。大学时候他对我都没有好脸色,现在还要多亏了周医生你啊。我早就告诉过他了,我们这类人,和圈外人在一起是不会长久的。”
商暮偏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隐藏的厌恶和烦躁,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挣开,只是抬起头,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周望川。
周望川的目光从那条手臂上掠过。四周是嘈杂的歌唱声,觥筹交错声,只有这处方寸咫尺间的静谧。
两双眼睛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
傅年又凑得近了些,笑着打破沉默:“周医生今天怕是要等许久。这边结束后,我和小暮还要去酒店,对吧?”
他笑得轻佻又放肆。
商暮紧抿着唇瓣,目光平静地盯着周望川,一言不发。
周望川却突然走神了,他想起了他刚刚和商暮交往的那一年。
彼时他在外地出差,某天上午,商暮打电话问他今天能否赶回来,他说恐怕不行,出差还要两三天。
商暮哦了一声,一个单字的音节,却带着淡淡的失落。停顿了一下后,他说:“那我和同学去玩儿了。”
“行。”周望川说,“那你记得把地址发给我。”
那天晚上,周望川抱着一大捧玫瑰花,推门而入时整个包间的人都看了过来。商暮坐在最里面的位置玩着手机,抬眼的刹那,满眼惊讶与不敢置信,静默了好几秒。
同学们纷纷起哄:“哎呀,这是谁订的玫瑰花?”
商暮回过神来,踏着满地的光斑走到门口。
周望川微笑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说:“宝贝,生日快乐。”
他把那一束玫瑰花递过去。
商暮接过玫瑰花,许是花色太艳,他的腮边和耳后也被印上了淡淡的红色。他轻声问道:“你不是在外地出差吗?”
周望川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再赶过去。”
他们靠在门口嘀嘀咕咕,包间里同学们的起哄早已翻了天,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回荡着,大家又怂恿周望川唱歌。
周望川点了一首信仰,他声音低沉,唱出来格外深情。唱的时候,他一直温柔含笑地注视着商暮。
商暮低着头不看他,只从那一束玫瑰花中抽出一枝捏在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
那晚他们在包间角落里谈情说爱,声音嘈杂,需得紧靠在一起才能听见说话声。他们在对方的耳边轻言细语,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不时交换一个吻。
然后他们去了酒店。第一次亲密的纠缠,温柔又醉人。酒精让时间的流逝变慢,空气都弥漫着缱绻温柔。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周望川无数次回想起那个画面——商暮穿过人群向他走来,踏过了一路嘈杂。
现在他想,也许那只是一场绮丽的幻梦。
傅年的声音换回了他的意识:“……对了,周医生,要不要我教你?关于小暮喜欢的位置和力度……”他有些醉了,话语间越发放肆起来。
周望川面沉如水,他伸出两指捏住傅年的手腕。他太懂人体的骨骼和构造,只轻轻一捏,傅年便爆发出痛苦的惨叫,手臂从商暮的肩膀上滑落。
傅年瞪大了眼睛,刚要出手还击,却被商暮冷冷的两个字定住了:“走开。”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一位同事来把傅年拉走。其他人调高了配乐的音量,把空间留给门口的两个人。
周望川轻声道:“抱歉。”
商暮看着他,说:“至少他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们这类人,确实是应该找同类在一起。”
两人因实践的问题争吵过无数次,却从未提出过分手,明的暗的都未曾有过。这是第一次,商暮谈到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