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21)
“大哥,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
莫丽跪在地上,脸上漂亮精致的妆花成了女鬼样。她一手紧紧拽着身旁的女孩儿,不让她被人抢走,一手拉住男人的裤腿。
男人一台脚将她踢开,她爬起来,又去抓男人的衣角。
男人厌恶地甩开她,居高临下冲她道:“求我?求我有屁用!王成呈当初拿钱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小妮子抵押。他跟我描述的天花乱坠,我当是什么绝色,见了才知道是个毛都没长齐地丫头片子!”
“这种货色本来就不值钱,亏的是我有个朋友会教,愿意买她。否则用来抵债的……”
男人弯下腰,拍了拍莫丽的脸:“还就真不一定是她了。”
他身后的男人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莫丽忍着恶心和屈辱,别过头去,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孩儿,哪怕是得用上牙咬也不放手。女孩儿好像明白了等待自己的命运,拼了命踢打着想要拉自己的手,嘴里不停地喊着“妈”。
莫丽疯狂地大声道:“你们、你们不能带走她。她不是王成呈的孩子,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
“犯法?”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白纸黑字签名画押,我们犯什么法?你想讲法,找王成呈去啊!他有胆卖别人的闺女,我倒是佩服他。”
“钱我们拿不回来了,人今儿必须带走!”
“动手!”
张永就是在局势一片混乱中闯入的。
注意到楼梯口的他,楼道里混乱的众人陷入了死寂。
张永含着胸,低着头,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几乎是贴着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过。
男人被他逼得向前走了两步,嘴里发出一声“啧”。张永被这一声吓得手在抖,脚步都有些虚浮。
男人看了看他的怂样,嘲弄地骂道:“个怂包。”
张永止不住抖,他停在了门前,故作淡定敲响了门。
门开了,来开门的是个男的,吊儿郎当的。一头花花绿绿的头发,脸上涂着厚厚的粉。
“你谁啊?”他不怎么客气地问。
张永挤出个笑:“我是咱们小区居委会的。有居民反映说咱们楼有贴小广告的,我想……”
“居委会的?”男人打断了张永。
“那正好,你让隔壁小点声。一大清早的吵吵吵,烦死人了。我这儿还直播着呢。”
说完,他把门甩在了张永面前。
张永的笑僵在脸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
身后,不知道哪个人率先说了句“晦气。”,为首的男人点了根烟,琢磨了会儿,然后冲后摆摆手。
“今儿先就这样吧。”
也许是顾忌彩毛儿男人口中的“直播”,一群人就这么撤出了楼道。
张永听见身后彻底安静下来,这才卸下了浑身的力气。他怕死了,腿都在晃。
缓了片刻,他接着敲下一扇门。
等到整层楼问的差不多了,张永转身,才看见莫丽靠着墙站在那里。
女儿已经被她送回屋,此时她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张永。
张永心虚。
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对这户人家的窥探欲,他面对女主人,本能的害怕被洞穿隐秘心思。
他低头不去看莫丽的眼神,快步想从她身前走过。
正当他侧身走过她时,莫丽一把抓住了他。
“你干什么?”张永慌乱道。
莫丽直直盯着他:“你是居委会的吧哥。”
张永拼命摇头,他想走,可莫丽拽着他的手那么使劲,他挣不开。
“你帮帮我,哥你帮帮我……”
莫丽忽然拉开自己的衣袖,密密麻麻的伤痕遍布她白皙干瘦的胳膊。
“我跟王成呈没结婚,他家暴我我没办法,他还想要卖小妹……”
她说着就要跪下,张永怕的要命,他使劲去掰莫丽的手。
“我帮不了你,我帮不了……”
“哥,哥……”莫丽的泪糊了一脸,她拼了命想抓住根救命稻草。
“你想救命你找警察,我什么都帮不了!”
“找警察他只会变本加厉打我,哥我没办法……”
张永终于挣开有些疯狂的女人,他逃命似的冲出楼去。
光鲜亮丽下是白骨森森。
哪有什么幸福美满。
张永幻想中的另一段人生,不过是又一场披着漂亮皮的灾难。
第17章 开心
张永知道莫丽曾遭受毒打吗?
他当然知道。
可他下意识为所看到的情景开脱。
争吵、矛盾……这些本就是家庭关系里必须要处理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幻想那么美好,为什么不能让它一直美好下去呢?
莫丽一声声哭诉就像利刃,撕碎了张永粉饰的完美,露出里头血淋淋的真实。
坐在地板上的张永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有只黑色的苍蝇。
常年伏案让他的颈椎脆弱不堪,仅仅抬头看,他的视野便天旋地转。
盯着苍蝇看,张永恍惚间看见了自己的生活。混乱不堪,压抑难看。唯独余下一点不变,那一点也摆脱不掉飞走的命运。
邹渚清的眼神迷离,撑在地上的手抠着地板,昭示着他因晕眩而难受不已。片刻后,他好似终于受不了似的横躺在地板上。
摄像扭头看夏凯,夏凯抬手示意不要停。
邹渚清忽然又撑着站起身来,他冲进里间,费力地拖拽出望远镜,对准了天花板。
再近些,他想要看的再清些……
苍蝇却一下飞走,再无法捕捉身影。
张永喃喃道:“飞走了……飞了……”
夏凯喊咔,邹渚清从状态里抽离出来。
夏凯招手,叫他过去,剧场的人各自原地待位。
“邹老师这是加的戏吗?”
“应该是了,剧本里好像是没有。”没看夏导叫邹老师过去了吗?”
四下有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片刻后,邹渚清归位,拍摄接着进行,大家就确定了这戏是加成了,邹渚清又为张永添上了一笔。
周弑青刚刚下戏,从B组晃了过来,呆在夏凯身后,和一群剧务的人聚在了一起。
有胆大的人上前攀谈,讲的就是邹渚清加戏的这一段。
“周老师,你觉得这戏加的是好还是不好?”
周弑青低头整理着衣袖,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思索了片刻后,笑道:“我不是导演,不能评价好与不好。但我的话,或许会照着剧本演。”
这句话无疑像是往快沸了的锅里扔了块肥肉,一下把油炸开了花儿。
“是邹老师这戏加的不好吗?”
“周老师有什么理解?”
“能跟我们讲讲吗?”
周弑青摆摆手,低下头接着强迫症一样整他的袖口:“什么不好,夏导既然加了,那就证明是好。只是我和你们邹老师演戏习惯不一样,我喜欢按着剧本演而已,瞎想什么。”
刚兴起了的人群又蔫儿了下去,没说几句又安安静静呆着看邹渚清拍下一场。
周弑青不是嘴碎的人,他真有什么见解也不可能跟剧组工作人员乱说,他打着哈哈想着应付着便过去了,夏凯却忽然扭头把他叫过去。
“真觉得他加的好啊?”夏凯眼还黏在场里,话却在问周弑青。
“好什么,”周弑青笑了声,“怪多余的。”
夏凯松了紧皱的眉心,点头道:“他有点钻牛角尖了。”
周弑青向前几步,看着不远处沉浸在剧情里的邹渚清,手拍了拍夏凯的肩:“夏导,你得信他。”
“我怎么不信。”夏凯呼出口气,“我这不是就放他按自己的节奏来了么。”
剧情走到邹渚清刚刚拍过的这部分,才算揭开了冰山一角。
这不是什么偷窥狂的故事,而是属于一个懦弱的凶案目击者、谋杀实施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