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116)
那么既然他对整场宴会的起因没有线索,没有道理其他人就有。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尚鹏海选择做那个率先抛出自己脑海中故事线的人,搭建出一个框架,让其他的演员们来做血肉。
这么做风险很大。
如果抛出的故事线不够合理和完整,很容易使整个故事走向崩坏的尽头。
这也是为何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演员们大多都选择观望。
但这么做同时也有高收益。
为了从他这里得知对于故事的构想,演员们会选择与他交锋,随之而来的便是表演的机会,便是镜头。
邹渚清整合着自己前二十分钟静静观察捕捉到的所有信息。
“各位,都到这份上了,我们就别互相打哑谜了。银行存款、产业,各位随意。但庄园和庄园后的土地,是属于修家的。”
邹渚清看着说话的尚鹏海。
鹰头权杖,权力的象征。说话时两手会交握在权柄上,上位者施压的姿态。极具威严的语气,对小辈不容置喙的态度,都在彰显他有野心,重权势,在家族中拥有高地位的形象。他或许是家主,又或许是有话语权的长老。
“不凑巧,”饶势冷冷笑了声,纸巾来来回回擦着指节,然后被他甩在桌子上,“我也看上了这块地,烦请修先生割爱。”
受不了香气浓烈的香水,明明一尘不染的指节却被他擦了好几遍,刀叉每用完一次后都被清理干净,重新平行着放在餐盘边。是偏执、强迫症的象征。这类人通常在心理上都有些极端,再联系他手掌心明显的刀口划伤后愈合的痕迹,不难判断出,沃拉斯顿家族干的营生,恐怕危险而不光彩。
“这不是割不割爱的事吧?”怀璟雯语气冲了起来,“公爵大人心系慈善,要我们分得财产的家族用所得济贫济困,我们修家向来经商,拿这块地也是为了葡萄酒经营。我们能承诺所得捐献给孤儿院和庇护所,沃拉斯顿家呢?笑死了,怕不是转手卖了这地,拿钱支援北欧黑手党吧!”
珠宝成堆,仗势欺人,骄纵跋扈。还和帕特里克·路易斯有着婚约,不过两个人看起来貌合神离,并不亲近。总是抚摸颈上的宝石项链,不是太过喜欢,就一定是这项链有特殊的含义。
“土地的话,拜耳家族没有兴趣。我们要庄园的房子里所有的藏品和艺术品。”郑芹放下茶杯,轻轻沾了沾嘴角。
很少讲话,总是一副高贵的模样,对茶和糕点爱不释手。热衷于艺术品,兴致高雅,品味不俗的富贵女家主。
“庄园的土地、房子、和房子中的家具藏品是一体的。”周弑青忽然出声道,“没办法只取其一。”
邹渚清转动的大脑停滞了片刻。
周弑青的人物形象,他判断不出。
周弑青好像游离在闹剧之外,冷眼旁观,偶尔加以点评。
他本该也是剧中的一个角色,却无端让邹渚清感觉像个旁观者。也像一个……记录者。
“我说各位,我的叔公有什么遗产,不应该由我这个亲属来打点吗?”付景明拉开一最后剩下的一把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邹渚清有些无语。
这也是为什么周弑青要选择付景明来演这样一个角色的原因吧。
他需要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的搅局之人。
一个拿着一封明显不属于他的信,闯入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阶层,感受不到所有人赤裸裸的恶意的,破局之人。
邹渚清轻声开口:“我觉得莫尔顿少爷的话是有道理的。公爵大人的遗嘱上,明确提出遗产如各家族无法达成协议,由弗朗西斯家族成员协助分配……”
“这儿有你什么说话的份!”怀璟雯尖声道。
饶势嘲讽地笑起来:“凯瑟琳小姐,听你舅父的话吧,做个淑女。”他看向邹渚清,话是解围的话,眼中却没有善意,“虽说克莱尔家族已经落末,但好歹曾经也是整片土地最强大的家族,还是值得点尊重的。”
“少教我怎么做事!“怀璟雯噌地站起身。
邹渚清闭了闭眼。
主线隐隐约约浮出水面,但它立的太过浅显。
如果整部影片都是关于几大家族为了一个庄园遗产争来争去,那就太无趣,太失败了。
一片古老的土地,在荒凉破败的冬,五个古老的家族,一个外来客,一份众人争之的遗产。
蔷薇、匕首、欠款、合照……还有那封情书。
他到底能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故事变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捉摸?
再睁开眼,他绽开了个笑容。
他站起身,向侍从要来起瓶器,有些费力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瓶红酒。
他笑着,端着酒瓶,从尚鹏海开始,挨个倒着红酒。
“沃拉斯顿先生说的没错。”邹渚清卖力的自嘲,一个贵族的家主,此刻却像是个侍从,“我太愚钝,怕是要让克莱尔家族折在我手里了。”
“各位家主也清楚,我们克莱尔,百年前就是干农庄生意的。公爵的土地到了我们家手里,也算能让我们穷途末路的家族再撑上一阵子,本身也就是种慈善了。”
“这土地,各位家主能否考虑考虑,就当是施舍,让给克莱尔家?”
没有人回话。
众人都略带几分审视的,看着突然掌握起主场的邹渚清。
怀璟雯端起酒杯,盯着杯中的酒液,嘲笑道:“这克莱尔家族的少爷,当起服务生来,还真是熟练啊。”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给自己倒上?”
邹渚清放下酒瓶,低下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不能喝酒。”他语气平淡。
“为了祭奠我刚刚离世的妹妹。”
第95章 玩儿的挺花
“节哀。”尚鹏海沉声,放下了酒杯。
邹渚清扯了扯嘴角,面色有撇不净的沉痛。
怀璟雯“哼”了声,终究是以死者为大,不再多刁难邹渚清什么。
她和尚鹏海都以为,所谓的“妹妹”不过是邹渚清临时抛出来的借口,毕竟圈内人跟邹渚清在宴会上打过照面的都知道,邹渚清酒量太差。
谁知道邹渚清接下来的话,却打了两个人一个措手不及。
“多谢修先生,修小姐。我相信失去嫂子,失去侄媳,你们也一定度过了艰难的时光。”
怀璟雯狠狠下压抽搐的嘴角。
这是什么复杂的妯娌关系。
邹渚清的男朋友成了她“未婚夫”,邹渚清的“妹妹”成了她“嫂子”。
偏偏她不能不接,还必须要想办法圆上。
她语气生硬,小声嘟囔道:“乡下来的野丫头,成天病怏怏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死了也算解脱。”
邹渚清似是没听到她这句若有若无的话,兀自沉浸在丧失至亲的伤痛中:“她出嫁那天,父亲给了她三分之一的庄园土地做陪嫁。我们真心疼爱这个姑娘。”
邹渚清旁若无人似地开始回忆起和妹妹的点滴,像是说给在座的人听,但更像是说给自己。
但人的悲喜不相通。
善良友好的人尚且不能完全与人共情,遑论这些眼中只有自己利益的上位者们。
“她嫁人的时候那么小,才十六岁,我还记得……”
“今天不拿到庄园,我是不会走的。”饶势没什么耐心打断道。
“与沃拉斯顿先生想的一样,我们也不会退让。”尚鹏海话中隐约有几分压抑的怒气。
“别吵啊各位,和气生财……”付景明发愁道。
郑芹仰身,问身后的侍从:“太聒噪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席?”
邹渚清则神色发白,低下头,紧咬着唇。
交锋越来越激烈,饶势甚至从腰间抽出了把刀,“哐”一声扎在了桌布之上,尚鹏海也一拍桌子起身,剧烈地喘着气。
情势越来越焦灼,越来越紧张,正当侍从叫来老管家,流着汗想请管家稳住局面时,忽然传来一声不加掩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