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17)
而这份暖意,在来人的脸变得清晰后,变得刺骨冰冷。
那个人看着他,眼里带着偏执,眼尾却有风情。
他听见那个人说:“我看了你好久。”尾音上扬,戏谑无比。
周弑青感觉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初冬的风刺痛他的血脉,让他浑身的鲜血变得冰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邹渚清,你在看谁?”
不,不是邹渚清。
那是风月场上的骄子,世间最旖旎形容词的主人。
那是林欢。
周弑青看着邹渚清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像是被他一声“邹渚清”喊回了魂魄。
邹渚清眼里的深情不再,偏执不再,只余下迷茫。
周弑青退后两步。
他看着邹渚清,忽地笑了。
“好、好……”他的眼眶充血,深吸一口气后声音仍旧晃动。
他不愿再看邹渚清一眼,转身离开。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去哪里。
他想,裴霁,是你赢了。
我终究比不过你。《不要说》剧组的人都发现了,他们组的男一号男二号好像不太对劲。
周弑青周身的气压极低,除了拍戏之外,五米以内生人勿近。而邹渚清则好像回到了刚拍完《狂放》那会儿,疯狂的给自己排戏,像个高速运转的工作机器。他甚至要求夏凯把他的单人镜头集中到一起一口气拍完,被夏凯劈头盖脸一顿训。
“还都放到一天拍呢,你知道现在你什么状态吗?”
“之前拍的那几条都是勉勉强强,我怕耽误拍摄进度才没让你一直重来,想着不是什么重要镜头,凑合着用得了。”
“亏是我的剧组,要是放到师傅那里,你不知道要被喊多少次咔了!”
夏凯一通发泄完,瞥见邹渚清的样子,还是没忍心接着数落下去。
邹渚清太憔悴了。
他好像钻进了什么牛角尖,还是和自己过不去。
夏凯叹了口气,和导演组的人商量着什么。
邹渚清看着他们争吵不休,各执一词,感觉头愈发昏沉,耳边隆隆作响。
夏凯一拍桌子,冲着导演组的人下通牒,以强权取得了胜利。
他走到邹渚清身边坐下,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
“师哥,”他用了平日里才会用的称呼“去看看师傅吧。”
邹渚清抬头,嘴微张看着他,想说些什么。
夏凯从兜里掏出根烟,点着了捏在手里:“给你放天假,去调整调整心情。”
邹渚清呼出口气,手肘撑在膝盖上,低下头:“谢谢。”
夏凯摆摆手,烟放在了嘴里:“别谢我。我是让师傅替我骂你。”
“辈分放在这儿呢,有些话得师傅说你才合适。”
邹渚清能接收到他的好意。他冲夏凯笑了笑,没想多久便叫来了陈彤。
周弑青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邹渚清走了的。
他听B组的杂务提了句“A组拍摄暂停,邹老师已经离组。”
他几乎失态地跑去找夏凯,到了人面前还在喘着气。
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着问:“人呢?”
夏凯抬眼瞥了他两下:“走了。”
周弑青没由来的烦躁:“走去哪儿了?”
夏凯乐了:“不是不想见人家了吗?怎么人现在走了你倒急了?”
周弑青一点不想听他打趣:“回话,我问人哪儿去了。”
夏凯塞给他一杯水,不紧不慢的说:“回去找他老师了呗。”
“你给人整伤心了,人不得回去找娘家做主吗?”
周弑青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完,闻言自嘲地笑了两声。
“他伤心个屁。”
夏凯知道他嘴硬,有心逼他:“师哥可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他状态不好,想等调整好了再说。”
周弑青皱眉:“这不胡闹吗?”
剧组本就赶时间,邹渚清一走,大把大把宝贵的拍摄时间都溜走了。
夏凯随口胡诹:“对啊,所以这不是程门立雪,负荆请罪去了吗?”
“你要不打个电话给师傅让他交代两句?”
周弑青拆穿他的把戏:“你怎么不自己打?”
夏凯拍拍屁股就开溜:“我忙着盯你们B组拍摄呢,哪有功夫呢,还得拜托周哥,你跟师傅亲。”
说完就跑了,留下周弑青一个人左右不知道怎么办。
那边的邹渚清正陪在方裘身边。
方裘转了院接受治疗,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人看着比上次有精神了不少。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什么事?”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能让邹渚清放下拍戏来找他求安慰的事,那肯定不小。
“没什么事儿,就是……找您聊聊天散散心。”邹渚清不想跟方裘多讲,方裘爱操心,如果知道是他和周弑青的事,肯定要发愁的。
“又和弑青吵架了?”
邹渚清一愣,自嘲笑笑:“没吵。”
“是我让他失望了。”
方裘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邹渚清感受着方裘包容的磁场,渐渐卸下了伪装,背不再挺的那么直,微微抵在了床上。
方裘看着他,叹了口气:“小清,从来没人对你失望。”
邹渚清摇了摇头。
但方裘的语气很认真:“知道吗?当年我拍《狂放》的时候,起初是找不来演员的。”
邹渚清静静地听着方裘娓娓道来。
“文艺片本来就不叫座,更何况是同性题材的文艺片?没什么特别好的演员愿意来演。”
“你是我捡来的宝贝,由你来演林欢我特别放心。但裴霁的人选迟迟没有着落,我当时宁可放弃拍摄,也不愿意将就。”
“直到我想起来了周导家的儿子,那个据说是天才的年轻演员。”
“他当时想回国进军演艺圈。我和他父亲相熟,又是个挺大的导演,他没怎么想就接受了我的试镜邀请,又在试镜后成了裴霁。”
邹渚清点头:“这些您说过很多次。”
方裘笑道:“还不耐烦听了?”
他点了点邹渚清的头:“我就是想说,弑青这孩子小时候我就见过,又和他父母是朋友,我了解他。”
“他看起来没比你大几岁,但其实心里头比谁都成熟。”
“我们有时对你好的视角是相同的,那是疼你,照顾你。”
邹渚清明白方裘形容的那种感觉。和周弑青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被周弑青当作了个巨婴,哪儿都需要照拂,像是生活没法自理。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嫌周弑青婆妈,分开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习惯了被爱,被照顾,被人疼。
方裘看着他略微失神的样子,叹了口气:“就像我看你演戏不争气时,我不会对你失望,我会反省是我哪儿没跟你讲清楚明白,怎么才能把你教的磨的更好;看你沉浸在《狂放》里出不来,我会悔恨自己毁了你的前途一样……”
邹渚清慌忙抬头:“老师,您没……”
方裘只是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音。
“弑青也不会对你失望。”
“他……”方裘转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枝桠的关节粗糙,透着浓浓暮年之气。
“他失望的对象恐怕是自己。”
裴霁以死亡,蛮横地留在了林欢的生命里,也占据了邹渚清部分的心。
而周弑青,不该开始,仓皇结束。自始至终,他谁也没比过,谁也没得到,孤独一人而已。
第14章 存在
周弑青电话打过来时,邹渚清刚刚从医院离开。
“人刚走,你晚了那么几分钟。”方裘吃着邹渚清走之前削好的水果,慢慢悠悠道。
电话那头,周弑青嗓音有自己没察觉的不安:“他有说去哪儿吗?”